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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都这个年代了,高中的修学旅行居然还去京都,什么意思嘛?”



雄一郎从上了新干线就没停止过抱怨。



“去年是澳大利亚嘛,前年也去了韩国,怎么到了今年突然变小气了啊?作为高中生活最值得期待的活动,这也太过分了吧?”



怜花对雄一郎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默然望着窗外的景色。本来男女生的座位是分开的,不过上车之后大家就擅自调换了座位,只要不是太吵闹,领队老师也懒得管。像ESS成员们自然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坐到了一起,而在她们旁边像跟踪狂一样鬼鬼祟祟转来转去的是拿着便携式摄影机的中村尚志。他的目标自然是ESS的美少女们,其中更以柏原亚里为重。



“怎么啦?不舒服?”



似乎终于发现怜花脸色不对,雄一郎问道。



“也没有啦……”



怜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这么沉重。硬要说的话,只是一种漠然的不安感罢了。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已。”



“什么意思?”



“说不清。但是,觉得好象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些相当邪恶的坏事正在发生似的。”



雄一郎皱起眉头。对这种话他一般都会一笑置之,但根据去年一年跟她的交情,也了解怜花的直觉有多准确。



“嗯……我是想说你只是神经质啦,不过怜花的直觉准确得可怕呢。坏事说的是车祸的事情吗?”



“我又不是有超能力……不是这样,最近,在我们学校发生的事情,不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吗?”



“这个嘛……确实没什么好感觉啦……”



雄一郎巡视着车内,学生们都开朗地聊着天,似乎忘记了最近频发的事件。



“但是,你看。就连清田,她爸刚在火灾中丧命,她还是很开心地参加旅行嘛。”



怜花回头看向后面两个座位后的梨奈。她正满脸笑容地跟身边的同学聊天。从那次之后,学校附近再也没看到过警察,大概已经解除了她纵火的嫌疑了吧。



“那次的火灾,感觉也很不好。手法跟纵火犯的手法有些微妙的差别,把灯油装在塑料瓶里这种方法,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但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倒是真田老师的事件。”



“你说什么呢?怜花不是比起真田和堂岛,更担心玫瑰花的嘛?”



“那个时候,还没理解事件有多严重啦。”



怜花叹着气说到。



“我也没想到真田老师可能会进监狱……”



“喂。咋啦,就你们这儿这么低气压冷空气的!”



还以为是老师来了,抬头一看,俯视着两人的是圭介。他似乎特地从隔壁车厢过来的,三人座的走廊位置的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就坐了下来。



“刚刚在说真田老师的事故啦,怜花说有些奇怪。”



雄一郎解释了一下。



“……嗯,确实,那个事故跟怜花说的一样,有些奇怪。”



圭介说道,他的表情一点没变。



“怎么奇怪了?”雄一郎问。



“半夜喝个烂醉再开车来学校的人,几乎没有吧?”



“但是,就算喝醉了,也不代表没有正常的判断力了吧?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学校所以回来拿啊。”



“不能等到第二天早上?一定要当天晚上拿吗?怎么可能啦。”



怜花突然想了起来,转向圭介问。



“对了,圭介不是说过玫瑰的支柱是在车祸之前被拔掉的吗?那是什么意思?”



雄一郎也探出上身。



“这个,还不能说。”



圭介一脸坏笑。



“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推理太荒谬了。但是万一这才是真相的话,那个事件就不是事故。”



“切,每次都卖关子。”



雄一郎砸了咂嘴。



“……我并不讨厌真田。”



圭介换上严肃的表情。



“说实话,虽然有时会觉得他太热血太烦人,但至少他努力去认真为学生考虑。”



“嗯。”



“确实。”



真田老师虽然还没死,不过气氛却像是在为他默哀一样沉重。



“虽然不知道跟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关系,不过真田那个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一直很在意。”



“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学校里,有怪物。”



怜花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希望号的车厢内,气温似乎一下子降到了零度以下。



“什么意思啊。怪物是说谁啊?”



“真田也没有明白解释啊……但是,那家伙用了某些手段,在支配着这个学校。”



“那……是谁?”



“不知道。”



圭介耸了耸肩。



“但是,怜花应该有感觉吧?”



“我?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过么?我们学校有四个危险的老师。”



“那只是直觉那么觉得而已……”



“我记得,应该是园田、柴原、钓井和莲实四个人吧?园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怪物,但觉得不是真田所说的人。柴原也是,虽然可以当选太阳系最贱老师,大概也不是他。”



圭介顺序掰着手指,怜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那就是说要么是钓井要么是莲实?”



“但是,实在不觉得是莲实啊。”



雄一郎小声说。



“为什么?”



“真田很尊敬莲实啊,又相当信赖他。”



“对哦……没错。事故那天晚上,他也是跟莲实一起喝酒呢。这么说,怪物是指钓井了?”



真田老师所说的怪物是指钓井老师,这个可能性似乎比较高。



但是,真正的怪物,是不是别人呢?若是这样的话,就因为对他毫无戒备,所以真田老师才被陷害了吧。



怜花心中的想象,慢慢膨胀开来。



“……啊,果然这次的修学旅行真是够倒霉的。”



圭介打个哈欠,晃了晃脑袋。



“什么意思?”



“看看后面啦。Fantastic 4,全员到齐了嘛?你们俩比较迟钝可能没什么感觉,像我这么纤细敏感的,早就已经觉得像死过去了一样啦。”



希望号到达京都站,晨光町田高中的学生们和领队的老师坐上了接送巴士,前往二条城对面的酒店,开好房间就吃午饭了。



用街头调查使用的口袋计数器确认好人数之后,立刻开始分组活动。



一组原则上有四个人,乘坐学校统一租用的出租车,根据事先提交的行动计划,参观各个神社寺院,然后提交报告。



包括海外旅行在内,每年所提交的报告几乎都是从维基上抄下来的,根本没有去当地的价值,虽然老师们抱怨不断,不过因为是修学旅行,也都不想太上纲上线了。



“金阁寺在昭和二十五年烧毁,又在三十年重建。不过因为金箔太薄,内侧的漆透了出来,表面看上去发黑呢。然后昭和六十一年至六十二年,才将金箔重新贴到了原来的五倍厚。”



这个名叫大江的驾驶员上了点年纪,解说也是一板一眼。京都的出租车驾驶员真是不同呢,怜花颇有感触。



“……昭和二十五年的火灾,是纵火吧?”



坐在副驾驶座上认真地做着笔记,小野寺枫子问道。



“没错。”



“为什么要放火呢?”



“为什么呢。是见习僧干的,不过动机不明。这个问题还当过小说的主题呢,比如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啦,水上勉的《金阁炎上》啦。”



怜花联想到了新干线上提到的,清田家的火灾。现在才开始想,犯人到底为什么要放火呢?至今为止一直以为是愉快犯而没有深究,莫非,其实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呢?



那样的话,跟金阁寺不同,目标不可能是建筑物。所以,目标可能是清田全家人,或者是其中的某个人……



“那,在火灾发生以前,还是足利义满所建造的建筑物吗?”



不知是不是被枫子的热情所感染,前岛雅彦也开口问。



“没错。真是可惜啊。鹿苑寺之类的建筑物,大部分都在之前战争的时候烧毁了,只有那个舍利殿——金阁寺,因为前面有个水池,才能奇迹般的幸免于难呢。”



“哎?但是,战争的时候应该没有轰炸过京都啊?”



这次提问的是怜花。



“啊。在京都说到‘之前的战争’,是指应仁之乱啦。”



大江大叔理所当然地说,怜花身旁的雄一郎一脸坏笑。



怜花、枫子和雄一郎的小组中会加入雅彦,是个偶然的结果。本来男女生各两人的小组的话,是想把圭介加进来的,但是他和他们不同班,只好放弃了。其他的小组都渐渐成形之后,他们从剩下的人里,抢到了最人畜无害的雅彦。



不过,让雄一郎来定行动计划说不定是个错误。怜花有些后悔。本来就对寺院没什么兴趣,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但从金阁寺到清水寺,再回到二条城这个路线,也太普通、太平凡了吧。



终于,出租车在停车场停下,四个人跟着大江大叔走进金阁寺参观。京都的修学旅行中,出租车驾驶员也常常兼任导游,这么一来,领队的老师就省事多了。



走进寺院境内,就已经能看见金阁寺了。看上去没有想象的高,不过金箔反射着阳光,倒显得相当神圣,再加上池面上的倒影,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当时的人,肯定觉得眼前便是极乐净土吧。怜花在心中撤回了之前觉得这里很平凡的想法。



春天是修学旅行的季节,他们跟操着一口东北方言的高中生擦身而过。除此之外,时常能听到中文,韩文,还有可能是来自东欧的各种没听过的语言。



“外国人真多!”



后面传来熟悉的口音,回头就看到圭介站在身后。



“嗯?圭介,你们组也来金阁寺?”



“啊。我嫌烦,就问雄一郎拿了行程计划,直接抄了一遍。”



“这么说,后面是清水寺和二条城?”



“没错。反正,在京都也没啥其他可看的嘛。”



京都就算只是世界遗产,也有十七处之多哦。



话虽如此,听说今天一天都能一直在一起,要说不高兴也确实是骗人。圭介那组也是两男两女,两组人跟着两个出租车驾驶员,走进金阁寺参观去了。



“喂!来买护身符吧。”



看到卖纪念品的小店,圭介突然提议。怜花和雄一郎当然捧场,结果八个人都各自买了护身符。虽然还是高二,也算是要准备考试,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学业有成”。枫子也选了这个,雄一郎买了“心想事成”,圭介买的护身符,则是“逢凶化吉”。



“对了,我们的班主任现在不是在搞大学一日游么?圭介怎么没去参加?”



怜花虽然没啥兴趣,但莲实老师现在应该带着参加者,分乘两辆出租车参观京大、同志社、立命馆这些大学。四班的去来川舞、渡会健吾这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再加上安原美弥也去参加了。圭介之前就标榜自己的目标是京大,所以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也会去那边。



“没什么。来这里是参加修学旅行,我才不想去参拜大学呢。”



圭介耍酷地说。



“而且,那还是Fantastic 4其中之一,莲实所带领的哦?”



从金阁寺出来,出租车开向清水寺。一般的观光路线的话,应该先去两者之间的二条城,不过因为住宿的酒店在二条城旁边,所以就之后再去了。



八个人从两辆出租车上下来,懒懒散散地向着茶碗坂上走去。出租车先开进了停车场。



一走进清水寺,就看到名为随求堂的建筑物门前树立的“胎内游”的牌匾。圭介不知为何兴致勃勃,把所有人都劝了进去。



付了一百日元的参拜费,把鞋装进塑料袋之后,左手扶着像绳索一样挂在墙边的佛珠,走下漆黑的楼梯。身后几个人兴奋得大声嚷嚷,但怜花却被眼前浓厚的黑暗压抑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怜花觉得喘不上气。眼前彻底伸手不见五指,这种黑暗在平常的生活中根本无法体会,就连应该在前面走着的圭介的背影也完全看不见。她发现自己空虚地眨巴着眼睛,想要适应这种黑暗,顿时觉得十分不舒服。



零视野这种感觉,对于人类来说,似乎能带来最根本的不安。突然觉得圭介会不会不见了,把装着鞋子的塑料袋抱在胸前,伸出了右手。指尖碰到了圭介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校服,圭介顿了一下,便任由她抓着自己。



在代表大随求菩萨胎内的黑暗中行走的时间,其实肯定十分短暂。终于,眼前出现了几条光线,松了口气。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盘,上面用梵文(看上去很像笔体记的Y)写着这象征悲母菩萨的肚子。



“好像要一边祈祷一边转圈。”



圭介和怜花慢慢绕着圆盘开始转圈,枫子也从后面伸出手。



虽然本想再多祈祷一些事情,但当时怜花一心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希望能就这样,大家一起笑着毕业。



完成胎内游之后,在有名的清水寺舞台上拍了照片。虽然高度不是很高,但舞台伸出去的部分稍微向着边缘倾斜,总觉得很不安。



怜花发现雅彦把膝盖顶在木制的栏杆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下面。



“嗯?莫非,你害怕?”



雅彦回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啦。”



“骗人,你就是害怕嘛,恐高症?”



怜花逗他。



“直到明治时代,都有不少人在这里许愿之后跳下去噢。”



大江大叔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介绍说。



“光是有记录的,就有二百三十四人,生存率大约有八、九成吧。”



“什么啊,不会死嘛。你叫前岛吧?这是创造四班传说的机会哦。挑战从清水寺舞台跳下去,GO!”



圭介突然从身后作势将他抱起,雅彦像女生一样惨叫着逃走了。



“莲实实对京大可真熟悉啊。”



去来川舞深有感触地说。大概是因为莲实完全没有迷路,带着他们走遍了校内的所有设施吧。



“我也算是校友嘛。”莲实答道。她却歪着头一脸疑惑,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吧。



“真的啦,虽然只呆了一个月左右。”



大概是发现日本的大学不管哪里都一样,莲实在入学一星期后,便觉得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学的,第二周便提交了退学申请。



“……然后呢?”



舞好奇地继续问。



“重读了一年,去美国的大学留学了啦。因为不想去语言学校,想上真正的大学。”



多亏了父母的遗产,人寿保险金,犯罪受害者赔偿金,完全不用担心学费、机票、生活费这些问题。莲实努力学习之后,考上了一所属于常春藤联盟的名校。毕业之后进了同一系的商学院,获得经济学硕士之后,在欧洲有名的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的北美统筹总公司就职。到这为止,他也从未想过以后会当上老师。



“……但是,那为什么,一开始要上京大呢?”



渡会健吾疑惑地问。



“也没什么理由啦。只是高中在这附近,就顺势选了这里罢了。”



“哎?莲实实是京都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美弥惊讶地问道。莲实至今为止,都有意躲避自己的过去这个话题。



“出生是东京啦。来京都是在中二的时候……想要离开父母的庇护,自己生活看看啦。”



可能,说了些多余的话。



莲实改变了话题,向他们热心宣传在远离东京喧嚣的京都,学生生活有多么平静安宁。另外,还拜访了之前预约的工学部研究室,从晨光町田的毕业生那里听说了许多专注于研究的日常生活,不过似乎太日常了,学生们也好像失去了兴趣。



只是听别人说话还是有些无聊,莲实不知何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在他十四岁那年,将一切都重新改写的那个晚上。



站在温暖的淋浴中,心情也稍微冷静了下来。



莲实少年把芦荟香味的沐浴露搓出泡沫,虽然马上又要沾满鲜血,但也不能随便了事。在排水口旋转着的洗澡水的颜色,从红色变成有些灰暗的粉红色,直到终于变成全白色,他才停止冲洗身子。



事先把衣服都脱光了,所以不会犯那些冲动犯罪才会出的错,也不用去面对需要处理沾满鲜血的衣服这样棘手的问题。



只是,就算衣服可以脱,运动鞋还是要穿的。光脚走来走去的话,难保会留下血脚印。



破旧的运动鞋在洗澡的时候一直放在脚边。所以不用怎么处理,血迹也已经冲得很不容易看出来了。



站在全身镜前面,仔细检查身上有没有冲干净,再用浴巾擦掉水迹。然后又仔细查看浴巾上有没有沾上些许血渍。



打开洗脸台下面的柜门,拿出清洗管道的容器。往排水口里扔了不少白色和蓝色的颗粒之后,又在浴室地上撒上厕所清洁剂,拿刷子仔细刷了一遍。



虽然这里被调查的可能性不大,这样做的话,就算调查浴室地板和排水口的话,也不会出现鲁米诺反应,或者只有一点反应——可以用刮胡子出血或者流鼻血搪塞过去吧。



将潮湿的运动鞋装进垃圾袋,封好袋口,装进背包里。然后穿上新的内裤和衬衫,牛仔裤,上身再套上阿迪达斯的风衣。



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跨上了心爱的Giant牌山地车。这并不是在街上看到的那种普通自行车,而是用于越野比赛的专业型自行车。想到当初磨了父亲很久才买到,有那么一瞬间,沉浸于伤感中。



然后就踩着山地车出发,目的地是附近的小山。



别再杀人之后才开始挖洞,这是莲实少年的座右铭。无论是什么事,事前的准备都是相当重要的。



今早已经去过那里,事先挖好了一个1.5米深的洞。要埋的东西不大,所以挖洞也不是那么辛苦。



警察可能会在家附近寻找遗物,不过凶器会留在现场,应该不会跑到这里来吧。就算真的找来了,用检土杖戳的话也不会发现这么深的东西。几年之后,就算被碰巧挖出来了,也不过是一双旧鞋,不会因人注目吧。



把装着运动鞋的垃圾袋扔进洞底,从上面盖上土再踩实。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到这里为止,都非常顺利。莲实少年心底感到十分满足。



一小时前。



莲实少年将针小心地放到《三文钱歌剧》的唱片上。



客厅里放着巨大的喇叭,从JBL的Paragon里传出《杀人小调》。这个调子大家应该都至少听过一次吧。



最初听的时候,因为是德文的歌词,所以完全不懂什么意思,不过那种情绪高涨的感觉仍记忆犹新。之后读了翻译的歌词,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方面是因为明快亲切的曲调和歌词的反差,更多的是因为觉得歌词所唱的就是自己,这种奇妙的感觉也令人十分难忘。



他是鲨 他有牙



他的牙 露在外



名为麦基 身怀匕首



但是无人见过这把匕首



看啊 鲨鱼红色的尾鳍



那是吃了人的血!



但麦基的手套上



却没有一丝痕迹。



泰晤士河边



躺着七零八落的尸体!



原因可不是黑死病或霍乱



在附近打转的是麦基。



周日的繁华街上



倒毙的尸体



消失在街角的



是大名鼎鼎的麦基。



富家子弟



连连消失



麦基挥霍着他们的财产



却没有任何证据。



一刀刺中心脏



妓女珍妮陶乐死亡



在码头游荡的麦基



一脸无辜



货运大亨古莱德



身在何方?



就算有人知晓



也必定不是“暗刀”麦基。



七小一老



葬身火海



暗刀麦基



作壁上观。



沉鱼落雁的



年轻寡妇



睡梦中遭到侵犯



麦基的项上人头,能值多少钱?



艾拉费兹洁拉所唱的英文版“Mack the Knife”虽然也不错,但还是原作最棒了。曲作者为寇特威尔,词作者为布莱希特。



莲实少年反复听了四遍《杀人小调》,第一遍闭着眼睛,从第二遍开始就一边用大拇指抚摸着准备好的匕首刀刃,一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等情绪充分高涨起来之后,关掉留声机,一边吹着特征明显的曲调,一边脱掉了衣服。



全脱完之后,穿上破旧的运动鞋,拿着匕首走出客厅。尽量不发出声音,缓步走上楼梯。父母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前一天晚上,他们应该整晚都没睡好,今晚也曾看到他们默默的喝着威士忌,一直喝到深夜。



至少,希望他们能做个好梦。



对他们两人来说,这都是人生最后的一晚了。



前一天晚上。



莲实少年戴着耳机,倾听着窃听器传来的声音。



父亲令人心碎的沉痛告白,已经接近了尾声。



“……全部,都是那孩子做的。圣司,认为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他出生,我就很在意他缺乏理解别人感情能力这件事。但是,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但是,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置信。”



母亲带着哭声闷闷地说。



“绝对是哪里出了错啊。圣司……我们的孩子,才不会……”



“一开始我也不愿相信。但是,已经毋庸置疑了。”



“但是,不是没有证据么?”



“我亲眼所见,就是证据。”



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那天晚上,那孩子溜出了家门。”



“但是,也可能,只是出去玩而已啊?”



“不光是这样。熊谷老师出事那天也是……”



父亲冷静地列举着根据。只有一次的话,还可以用偶然来搪塞过去。但是,吻合到这个地步,也就不可能是偶然了。



“……圣司他,杀了人啊。而且,并不是偶然一次失手杀人,而是残酷无情、费尽心思地谋杀了两条人命。这还是我碰巧发现的,有可能,至今为止,还有更多地牺牲者也不一定。那个孩子,是个怪物啊!”



母亲开始放声痛哭。



“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我们必须阻止圣司。”



“那孩子……他只是没法理解而已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肯定,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所以,别惩罚那孩子!”



“惩罚什么的……已经不是这个层面的问题了!”



父亲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要尽早,把那孩子跟社会隔离开来。不能再让人无辜丧命了。”



“这种事,太过分了!那孩子,才只有十四岁啊?”



“面对被害者的家人,你也能说太过分了吗?”



“但是,那,圣司他……”



“因为有少年法,不会判死刑。不仅如此,连一辈子把他监禁起来都做不到……我担心的,反而是,能否在他重新获得自由之前改变他。”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用从未听过的沙哑声音说:“……我们,今后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不,肯定会失去一切吧。”



父亲的声音低沉干涸,简直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的一样。



“但是……既是如此,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啊。”



就这样,陷入漫长的沉默。



比怎样的深夜都黑暗的,绝望的一晚。



圣司对于仿佛站在没有出口的黑暗中的两人,感到深切的同情。



就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父亲察觉了两次杀人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要说自己必须负上责任也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对这件事父亲所要采取的行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把最尴尬的事实,故意公开给全世界知道呢?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彻底失去至今为止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生。



不过,听那个口气,父亲已经钻进了牛角尖,认定了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只要他认定一件事,就绝对不会再改变自己的意见。就算尝试去说服他,应该也是做无用功而已吧。



只是,如果父亲真的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告诉警察的话,自己会很困扰。当然,应该不会判死刑啦,不过会失去对自己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自由。



那么,要怎么办才好呢?怎样才能躲避这种最坏的情况?莲实少年谨慎思虑着善后计划。



讽刺的是,法律造就了一个不干白不干的情况。下手的话,如果成功,就不用失去自由。不,应该说可以获得比现在更多的自由。



万一不成功,自己所要面对的结局,也跟坐以待毙没什么两样。



很可惜,看来自己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而且,他想。父母现在为难的处境,真是让人不忍心看下去。



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迅速让他们解脱,这才是慈悲为怀,也是自己作为儿子所能尽的一点孝心吧。



莲实的回忆,又回到犯罪当天。



处理掉运动鞋回来,家里已经恢复了宁静。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在自己到家的时候说欢迎回家了。这么一想,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寂寞。



故意没锁大门。本来的剧本中这里就是凶手逃走的路线,而且如果急救人员在花费太多时间开门的话,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险。然后踩着水泥或者石头走过去,绕到一楼窗户的外面,小心不留下脚印。用打火机把玻璃烧热打破,再打开窗户的旋锁。



窗户外面的地面和室内的地上,都早已用处理掉的运动鞋留好了脚印。



莲实少年再一次仔细回想家里的情况,模拟整个事件,看看有没有矛盾的地方。



深夜,打破窗户入侵的男人,把一楼搜寻了一遍之后,走上了二楼。



打开父母卧室的门,虽然两人都在里面睡觉,他还是很大胆地进去翻找床头柜。然后,用带来的匕首刺杀了醒来的母亲,接着父亲在跟他打斗一番之后,也被他杀害了。



男人紧接着又想继续在房间里搜索,却发现听到声音而醒来的圣司站在走廊上,便挥舞着匕首砍了过来。



圣司为了自保,和男人扭打在一起被割伤了手臂,转身逃到一楼报警,却被男人追上来从背后捅了一刀,失去了意识。



这么一来,大家同情自己都来不及,更别说要怀疑自己了。



剩下的难关只有两个了。



第一,绝对不能踩到之前留下的凶手的脚印。刺杀了三个人之后逃走的凶手的脚印,之后又变模糊的话,警察应该会彻底改变调查方针的。



这一点只要小心留意就没问题了,倒是第二点相当困难。因为要把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中。



莲实少年换上睡衣,又披上一件厚重的半缠。



手里拿着长约13厘米的野外探险刀,视线在刀刃上来回打转。事先也调查过刀身雕刻的牌子,那个工厂已经倒闭了。父亲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室外运动,大概这把 探险刀 就是那个时候买的吧。生产数量相当多的普及型号,就算是警察,现在再想找到贩卖路线,也是不可能的啦。



刀刃上沾满了父母的鲜血,虽然很想擦干净再用酒精消毒,但如果之后警察检查探险刀,就有可能怀疑自己,所以也不能这么做。



而且,比起感染,更担心由刺伤直接引起的生命危险。



这一点参考了父亲书房里的医学专业书。脊椎左边有心脏和降主动脉等维持生命的重要器官,所以就在脊椎右边慎重选择了一个似乎不要紧的部位。



也不能忘记自卫时受的伤,小看手臂这个部位的话,一个不小心也能致命。



莲实少年像演员一样,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脑中反复演练。



虽然是没有观众的独角戏,也不能做出任何自相矛盾的行动。



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探险刀,隔着睡衣砍伤自己的左臂,接着又将刀换到左手,划伤右手掌心。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拿着探险刀,一边留心凶手的脚印,一边走下楼去。踩到凶手的脚印自然是不行的,更要留意不能把血滴在上面。



到了电话前面,再次深呼吸,故意用鲜血淋漓的手拿起听筒,拨通了110。



“警察局,出什么事了?”



“救命!杀人……”



急迫地喊出这半句话,就毅然挂掉了电话。



现在的报警电话只要警方那边不挂断,就能一直保持通话状态,通过电话号码查出地址再赶出来,最快也要五分钟吧,时间足够了。



莲实少年冷静地把探险刀抵在背后事先确认好的部位,身上还穿着半缠,所以不用担心血会溅出来。



接着,向后助跑了两三步,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墙壁。



“莲实实,发什么呆呢?”



沉浸在回忆中的莲实突然被美弥吐槽,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啦。”



“什么啊,看你一脸傻笑,是想到以前的女朋友了吧?”



“不是啦。”



莲实苦笑道。



“是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莽撞的事啦。”



吃完晚饭,就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了。身穿运动衫的学生们随心所欲地进出各自的房间,享受着短暂的自由。



怜花在加了一张床的双人间里,跟同室的小野寺枫子和去来川舞正聊着天,牛尾圆和柏原亚里走了进来,五个人就开始玩UNO。没想到平时认真老实的ESS成员们,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也会如此兴奋,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怜花虽然一开始被町田的本地规则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开始发挥她敏锐的直觉,恢复到了初中被称为妨碍女王时的状态,战局立刻进入了白热化。



几下敲门声之后,三个男生探头进来。



“哟!”



比另外两个人高出半个头的是山口卓马。他跟蓼沼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确实让人觉得可怖、难以接近,但现在却露出像骆驼一样的笑脸,倒显得很可爱。旁边站着成绩总是年级第一的渡会健吾,他虽然还是带着平时那种冷淡的感觉,但厚厚的镜片对面的丹凤眼中发出的目光,似乎也没有平时那么尖锐了。



第三个是夏越雄一郎,跟身边两个个性鲜明的人一比,他就显得很普通了。他看了看怜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啊,在玩UNO呢?也带上我们吧。”



卓马意外地很自来熟,自说自话地在一圈女生中间坐了下来。而ESS的女生们似乎也并不反对,自动给他让了个位置。看到枫子的脸色发红,怜花有些惊讶。而卓马那边,明显也很在意枫子。



健吾虽然没有卓马那么大胆,也不那么圆滑,不过有人带头,他就一本正经地跟在卓马身后,在柏原亚里身边坐了下来。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健吾重视外表,最喜欢可爱的女生了。



“这啥组合?”



怜花小声询问坐在身边的雄一郎。从来都没听说这三个人关系有多好。



“哎,那个……偶然,在来这里的路上碰见了。”



雄一郎知道自己已经被表情出卖了,挠了挠头。也就是说,大家都有想接近的女生,又知道没有利益冲突,就当场组团了吧。



这样的话,还不如叫圭介一起来呢。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还以为是圭介心脏漏跳了一拍,进来的却是拿着便携式摄影机的中村尚志。尚志并没有加入谈话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录着影。从修学旅行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永远只拍女生,其中一半的时间都专注于柏原亚里身上。最开始的时候,确实被女生集体厌恶了,不过到了现在,大家都被他的毅力所折服,只能视而不见了。



UNO开始之后,胜负的场面跟刚才又有了很大差别。大家都收起裸露的好胜心,游戏的结局只是为愉快的对话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话题而已。



“……晚饭,真好吃呢。”



小圆柔和地说。



“嗯。本来以为京都菜味道都比较淡呢,看来也不尽然。”



枫子也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喜欢吃鱼,但那个鲇鱼倒是很好吃。”亚里说。



“就是啊。虽然还是小鱼,做成天妇罗就可以整个吃下去呢。”



健吾的口气仿佛是美食评论家一样,从刚刚开始,他就只对亚里说的话有反应。



“嗯……要不要说呢……”



雄一郎皱起脸,扔掉一张红色的牌说。



“什么?”



发现雄一郎心情不好,这可挺少见,怜花有些惊讶。



“嗯,就是晚饭啦。我们和老师吃饭的时间错开来了吧?我们都在大宴会厅一样的地方,老师们在别的房间吧?”



“所以呢?”



“我吃完饭去了老师们的房间瞅了瞅。”



“哎?瞅什么啊?”



“这个,也没什么大事啦。然后我就像进办公室一样打了个招呼拉开门,里面的人都乱成一团。酒井副校长用那种你来干嘛的视线看着我,柴原那家伙立刻起来把我赶走了呢。”



大家都不知不觉放下了UNO牌,被雄一郎说的话吸引住了。



“干嘛慌成那样啊?”



卓马作为大家的代表,开口问道。



“他们那些家伙,吃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啊。很明显比我们的晚饭高级好多呢。”



“哎?”



“真过分!”



“真的?”



一时间大家都愤怒了。



“中村同学,你去拍个大独家回来啊!”



舞向摄影狂尚志说道。不过他本人似乎正忙着记录亚里的怒容,根本没有反应。



“但是,饭钱是从哪里来的?”



卓马小声问。



“当然是从我们的修学旅行费用里面抽的吧。就跟公务员从税金、退休金、保险金里面抠油水一样。”



健吾的口气和平常一样充满讽刺,但这次听起来却很爽朗。



“抠油水,这种事也行吗?”



正义感强烈的枫子问。



“啊,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而且每年主办修学旅行的都是钓井吧?钓井和大福旅游的向导……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西岛?”



“没错,也有他们俩串通一气,中饱私囊的传言呢。”



不知为什么,他对着亚里一边点头一边解释说。



怜花虽然有些怀疑这个话题的真实性,但看健吾说得那么自信,估计也不完全是传言。



虽然本来对老师就没抱有任何幻想,但现在甚至觉得学校,就是让青少年看清大人们小气的真面目,再把他们培养成同样的大人的地方。



走在酒店的走廊上,脚下柔软的触感和温和的间接照明,带来跟学校不同的非日常感觉,很快就觉得已经把所有不愉快都忘记了。



目的地的男生房间就在下一层,觉得不用搭电梯,就从楼梯走下去。男女生的房间虽然在不同的楼层,不过还没到睡觉时间,老师对于学生们互相串门也并不多加约束。



就在快要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突然站住了。有人在讲话。怜花顿时多了起来,屏息凝神探头向下张望。如果是自己本能害怕的四个老师其中之一就坏了。



在那里说话的是,久米老师和,前岛雅彦。说话声音很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两人的样子十分亲密。这么说来,雅彦是美术部的成员呢。



不想打扰他们聊天,还是暂时等一下吧。



久米老师向雅彦靠近了一些。从上面也能看出两人明显的身高差。久米老师搭住雅彦的双肩,将他揽在怀里,向前弯下身。



哎。骗人……接吻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久米老师的性骚扰,不过雅彦也将手臂环上对方的脖子,看上去回应得相当积极。



怜花虽然吓了一跳,却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等到他们两人终于消失在楼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在男生楼层探头张望,正好看到雅彦走入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门轻轻地关上了。



真难以置信。是BL。这种事真的有啊。



想立刻跟圭介分享这件事,他却不在房里。这时候,正好附近房间的门开了,虽然不记得名字,但一班的一个男生走了出来。



他说不知道圭介上哪里去了,顺便指着雅彦走进的房间,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的房间。



他说那是老师用的单人间,久米老师应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