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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片桐怜花正准备回教室,却不由得愣住了。



数学的钓井正信老师正从对面走过来。



和平时一样,像石像一样面无表情,视线固定在正前方,纹丝不动。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穿着老旧的茶色外套和白衬衫,以及深沙色的裤子。手臂下夹着出席册,脖子前伸着走路的僵直姿态,简直就像个机器人一样。



去年怜花进学校的时候,钓井老师的外套肩部,总是会落满了粉笔灰,因为总有人对他恶作剧,他打开教室的门黑板擦就会掉下来。之后不久,晨光学院町田高中就把黑板换成了白板,这个恶作剧也就自然消失了。



名叫东出的喜欢恶作剧的男生从二年级五班的教室走了出来,模仿专业棒球投手的姿势,把纸团扔向了钓井老师。纸团直接打中钓井老师的头,弹了起来。从教室窗口探出头看热闹的学生们哄笑起来,钓井老师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一样,步伐丝毫不变。



怜花皱了皱眉,但因为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就轻轻点了点头准备从他身边溜过去。本来别人对他打招呼他也是不会有反应的,不知为何钓井老师在这个瞬间,看了怜花一眼。铁框眼镜背后一双丹凤眼动了动,从小得出奇的瞳孔中散发出锥子一样尖锐的视线。



怜花吓得立刻移开了视线。



以貌取人是自己做讨厌的事,况且,有传闻说钓井老师有心理疾病,上班的时候都要先吃镇定剂,否则连课都上不了。把这种人当作嘲笑欺负的对象,真是不可原谅。



但是,钓井老师可能有些不同,怜花这样感觉到。



有时,会觉得他不管被学生们怎么捉弄,都不痛不痒。



这个人,似乎陷在某种绝望的深渊中一样。所以,平时想要打起精神过日常生活都很困难。



尽管如此,也绝对不能惹恼钓井老师。这是自己下意识中给自己的警告。



怜花的印象中,钓井老师就像躲在泥潭里闭着眼睛,丝毫生气都看不出来的巨大鳄鱼。对在自己周围乱飞的苍蝇丝毫不在意,但就在大家都无法预测的时机惹怒了他的话,在那个瞬间就会张开巨大的嘴,毫不留情地向猎物咬过去……



当然,这只是自己擅自的想象,从以前开始就想象力过剩这一点,怜花自己也有充分的自觉。



不过,小学六年级的经验,把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那个时候,学校有个中年男老师特别受欢迎,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信任,但怜花对他却感到无法言状的恐惧。这个老师,看我们的眼光很古怪……是根据一般人都不会在意的一些小事、一瞬间的眼神和态度、声音等积累起来的情报,在无意识之间所引导出的警告。



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周围其他人,都完全不能理解怜花的恐惧。为什么会把那么温柔的老师想得这么邪恶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理是扭曲的,才会用这种扭曲的眼光看人呢?这才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是,之后不久,这个男老师便突然离开了学校。告诉学生的原因,是因为私人问题这种暧昧的说法,不过,真正的理由很快就传开了。这个风评优秀的老教师的真面目,是个变态萝莉控罪犯。他登上讲台并常年坚守教师岗位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把小女孩当作性祭品。遭到他毒手的两名同学,不知不觉中也都转校了。



那个时候,怜花醒悟了。



学校并不是保护学生的圣域,而是被弱肉强食的规则所支配的生存竞争场所。为了从这里平安生还,需要天生的好运、尽早察觉危险的直觉、或者是足够自保的暴力型才能。而自己所拥有的,只有直觉而已。



进了这个学校之后,触发直觉警铃的,有四个老师。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多,有段时间感觉了无生趣,并认真考虑了要不要转去其他学校。



最开始是体育课的园田老师。



这个人为了提高暴力的技术这种奇怪的目标而生的。这一点她立刻就察觉了。不过,为什么为了这种目标而奋斗呢?完全无法理解,但怜花所恐惧的,并不是他强壮的肌肉,也不是他巨大的拳头。而是到了关键时刻,这个巨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空手就把对方杀死这种强烈的想法。虽然他身为二十一世纪的老师,但他的精神跟战国武将并无差别。这种反差已经超过了不对劲的感觉,可怕得腿直发抖。



另外一个体育老师柴原老师,和园田老师相比,是比较卑微的存在。但作为现实中的威胁,却比园田老师更麻烦。他的小脑子里,除了和猴子一样肮脏的欲望,以及想要折磨别人这种施虐欲求以外,什么都没有。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的品行恶劣,为什么还能继续当老师呢,只能说是个迷。总而言之,留心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就好。



关于这两个人,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应该都有类似的想法,但对于剩下的两个人,怜花所感到的恐惧,却没有人能理解。



怜花只对一个人提起过对钓井老师的恐惧,对方是自己中学时期的闺蜜小野寺枫子。



枫子的性格开朗人见人爱,和挑朋友的怜花正好相反,不过,不知为何两人一见面就非常投缘,立刻就要好起来。发型也是一样的波波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常被人说像双胞胎一样。听了怜花的话,枫子还以为是笑话,露出雪白的牙齿正准备笑,看到怜花严肃的表情,又担心地皱紧眉头。



“嗯,他确实感觉很诡异,但你也想得太多了吧。钓子[注]能干什么呢?”



注:钓井的日文读法是tsurii,学生们把两个i变成长音,给他取了个tsuri-的外号。



钓子是钓井老师的外号。



“虽然还不清楚……”



“要这么说的话,猫妖不是更恐怖么。光是听到那个笑声,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枫子皱了皱鼻子做出很冷的样子。



“猫山老师没有什么危险啦。”



也没有什么益处就是了。怜花在心里加了一句。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不过钓井老师完全不同……呐,小枫,绝对,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噢。”



枫子虽然表情还是不太明白,但她也知道怜花直感的敏锐程度,似乎对钓井老师的看法,也稍微有所改变。



“嗯……对了,钓子有时不是会记笔记么?有人说是在给态度不好的学生计分呢,只减分不加分。”



“很有可能。”



听她这么说,怜花也觉得确实有可能。否则,总不可能是在记录博客上看到的笑话吧。



“哦……不过这只是学校的传闻啦。然后,分数减到头的话,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不过,钓子不管学生怎么闹也不会生气,最近大家也觉得无聊,都不说了……不过,还有件有趣的事哦。猫妖值班的时候,每次巡查背后都有几百只猫的亡灵,一边喵喵叫一边跟着他呢!课外活动延长,很晚才回家的学生说确实看到了呢!”



关于最后一个人,连对闺蜜枫子也不能说。



只要稍微透露一点,就会引起对方强烈的怒火。不光是枫子,以ESS为首的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是莲实忠实的信徒。



怜花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对莲实圣司这个老师有偏见,应该说,刚开始的时候,对他的印象是热情开朗,行动能力强,又很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



不过,他到任第一年就加入学生指导部,怜花看着他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心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莫非能看穿别人的谎言?



最开始有这个想法,是在一次丢钱事件中,两个学生争吵起来的时候。虽然被怀疑偷钱的学生一口否定,但因为以前有过盗窃的前科,大家都认为是他干的。



怜花却直觉他没有说谎。



而且,莲实老师也立刻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并不是为了教育目的而假装相信对方,而是真的确信他没有说谎。



之后不久,本以为丢失的钱又找了回来,只是误会一场,这件事之后,其他人对莲实的信赖越来越深厚,但怜花看莲实的目光,却开始混杂着疑惑。



莲实老师确实拥有读心术一样看穿谎言的能力。但是,却不觉得他是自己的同类。总有一种无法莫名的异常感觉。



探求理由的过程中,一种可怖的念头开始发芽。



正相反的两端反而会很相似,莲实老师,说不定,因为和自己正相反,才同样能分辨谎言吧?



能够正确揣测别人的内心想法的,大多数都是感情丰富的人。通过代入对方的感情,来想象其内心想法。不过,她意识到莲实的情况正好相反。他之所以能看穿谎言,恐怕是因为他自己对谎言太熟悉了,而且因为完全不代入对方的感情,所以也不会被迷惑。



这个想法一开始萌芽,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很可疑了。



无论是他爽朗的笑脸,还是对学生的关怀和照顾。



自己的班主任,现在,成了片桐怜花,最无法理解的存在。



走过钓井老师身边回到教室,刚坐下来,一个女生就站到了面前,抬起头,看到了个意外的人。



“跟我来。”



安原美弥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出教室。怜花没办法,只能跟了出去。



美弥走过走廊,走进了女厕所。怜花心想,我刚从这里回来呢。



美弥走进厕所的时候,本来在厕所里聊天的女生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全都是一班的学生。



“你们都出去。”



美弥横眉冷眼把下巴一扬,女生们立刻撤了出去。



只剩两个人之后,美弥站在镜子前,似乎把怜花忘记了,只是把弄着自己的头发。



“那个……安原同学……”



怜花犹犹豫豫地开口,想要问她为什么把自己叫出来。



“是你吗?”



美弥看着镜子,平静地说。



“哎?”



“我再问最后一遍,是你吗?”



怜花咽了咽口水。问题的意思很明显,为了不真正惹恼美弥,现在还是老实承认比较好。



“嗯。”



美弥转身看着她。



“嗯……我还在想如果你再装傻要怎么教训你呢。”



美弥慢慢走近,站在怜花的眼前,露出令人发毛的微笑。身高明明都差不多,长得也很可爱,浑身却散发出凌厉的压迫感,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同学。



“那,为什么你要跟莲实实打小报告?”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少废话,我问你原因呢。”



美弥冷言冷语打断怜花的话。



“因为柴原做的事不可原谅。”



“哦……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啊?”



美弥的脸逼近眼前,怜花低下头。



“……性骚扰。”



突然头发被用力拉住,怜花被迫抬起头。



“这个词不准再说!再有下次,你就没命了!”



“……嗯,知道了。”



怜花近距离看着美弥的眼睛,心念一转。美弥,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生气。



“算了,这次幸亏结局不错,就饶了你。不过,下次再擅自行动的话,心里有数吧?”



美弥爽快地放开了怜花的头发,有些出乎意料。冷静下来观察一下,就发现她嘴角微微上扬,可以说是心情很好呢。



“安原同学……已经,没关系了吗?”



怜花鼓起勇气问道。



“啊。没事了,所以,你也全忘了吧。”



美弥似乎很不耐烦。



“还有,不准再接近莲实实,知道了么?”



“嗯。”



美弥瞥了她一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走了出去。



怜花走出厕所,在附近站着的两个男生立刻聚了过来。



“怜花。没事吧?”



高个子的早水圭介露出担心的表情问道。他颧骨突出下颌狭细,和同年龄的男生相比,长相和性格都比较成熟,私底下很受女生欢迎。



“嗯,你们俩怎么了?”



“班上的人跟我说怜花被安原叫到厕所里去了,她没打你吧?”



“嗯,没事。”



心跳还有些快,不过总算平静下来了。



“我们也不能进女厕所。不过,如果听到叫声的话,也不准备管那么多直接冲进去了。”



夏越雄一郎松了口气。他长了一张人兽无害的圆脸,体型有些胖墩墩的。



圭介和雄一郎在一年级的时候和怜花同班。这两个人虽然体型和性格都正好相反,但在室内五人足球爱好会中变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座位在怜花的两边,被他们俩的对话夹在中间的怜花不知不觉也开始插嘴吐槽,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包括怜花在内的三人小组。只有圭介选了理科,所以二年级的时候进了一班,而怜花和雄一郎选了文科,正好(?)一起进了四班。



“那,安原找你干什么?”



圭介问。



“没什么啦。别再问了……就是女生之间的事。”



并不是害怕美弥,而是不想跟男生讨论这些事。



“女生之间的事啊……真搞不懂。”



圭介叹了口气。



“嗯,不想说的话也无所谓。但是一旦觉得不妥就要立刻告诉我们哦。”



“嗯。谢谢你们。”



怜花感激地看着他们俩。她相信他们在自己的危机关头,真的会来帮助自己。



“不过,还是圭介的事更加不妥吧?”



“什么啊……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圭介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小声说。



“作弊[注]。这次的期中考试,你还打算干吧?”



注:作弊在日语中一般称为カンニング(Cunning),但并不符合英文用法,所以下文圭介才会这样纠正怜花。



“笨蛋。你说什么啊。居然在这种地方……”



圭介慌忙想要捂住怜花的嘴,但怜花立刻跑到圭介抓不到的地方。



“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啊?连我都听说传言了,说明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啦。”



“那也不能……啊。另外,Cunning呢,只是单纯的头脑狡猾的意思哦。Miss Katagiri!考试Examination中所进行的不公正行为呢,是Cheating才对哦!”



圭介突然变了态度大声说。偶然路过走廊的女学生们看了看这边,一边嬉笑一边说着话。



“笑什么啊?”



怜花皱起眉头,圭介模仿莲实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恼火。



“但是,圭介也真没事找事。这么做的话,对你根本没好处啊。”



雄一郎也不可思议地说。圭介自己不管怎么不上心,成绩也不会从前面掉下来。这种作弊,其实就是圭介尽量把正确答案教给其他多数的学生,让定期考察的分数变得毫无意义的游戏而已。



“就是嘛,难不成是反抗学校?”



圭介大笑。



“反抗……你这家伙,是从哪个时代穿越来的啊?”



“那是因为什么啊?”



“没什么目的啦。嗯,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圭介装出平静的样子。



这天从第一节课就有空,莲实拿着放在轻卡车货箱里的垃圾袋,走向生物准备室。



“猫山老师,给你的礼物。”



猫山老师看着莲实从垃圾袋里拿出思考(福金)的尸体,惊喜至极。



“这,这真是……太棒了!好美啊。而且,这个体型,在巨嘴鸦里面也是最大的呢!嗯……它会成为我的骨架标本里的巅峰之作!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是前两天灰喜鹊尾羽的回礼。”



就算他说不需要,本来也是准备放在这里的。



“这坚硬的喙!真是令人神往呢。嘿嘿嘿嘿……哎呀,乌鸦这种动物,到处都能看到吧,但它的尸体却不容易到手呢。还有人根据这个话题写了一本《为什么找不到乌鸦的尸体》这种无聊的书呢。”



莲实还准备了一套解释怎么找到这只乌鸦尸体的说辞,但猫山老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已经完全入了迷,根本没想过去问这个问题。



留下像是吃了木天蓼的猫一样,处于酩酊状态的猫山老师,莲实走向了保健室。



“哎哟,莲实老师?”



坐在电脑前面的田浦润子老师抬起了头。才第一节课,也没有学生躺在病床上。



“好象,不是来找我的呢?”



“嗯,水落老师呢?”



“真是,我可要吃醋了哦。年轻女孩有什么好的啊?”



田浦老师用两只手指捏住莲实的手臂。本以为她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她真的用力掐了下去。



“哎哟……好疼。你干什么啊?不是这样啦……”



就在这时,学校心理咨询师水落聪子回来,正好看到莲实和田浦老师仿佛是一对情侣一样在拌嘴这一幕,脸色顿时变了。



“水落老师。正好有件事想请教您一下。”



莲实尽量一本正经地说。



“哈……”



水落聪子稍微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根据莲实的要求,将资料从架子上拿下来,两人在保健室一角设置的访谈间里坐下。对于田浦老师富有深意的视线,莲实选择了无视。



“蓼沼同学和前岛同学吗……嗯,说实话,也不知道能帮上您什么忙……”



聪子的目光,落在去年以全校学生为对象而施行的心理测试的资料上。



她每星期只有2天会来学校,不过心理咨询的评价良好,所以和莲实一样进入了第二年。



莲实看着她,心里感叹她的睫毛真长。清爽的短发配上淡妆,再加上本来就显得年轻,如果没穿白大褂的话,就算说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也没人会怀疑吧。因为是从国立大学硕士毕业的临床心理学家,虽然作为学校心理咨询师还是新人,年纪也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了吧……



“莲实老师?”



聪子抬起头露出狐疑的神色,莲实立刻清醒了过来。



“嗯,我在听呢。”



“说实话我很困惑。既要考虑守密义务,也不确定是否应该将学生心理测试的结果,用在年级的管理上。”



“水落老师的顾虑,我都很了解。只是,希望您也能理解,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首先考虑学生的事情的。现在,二年级四班有一些问题的前兆……不,应该说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我们老师还没有注意到而已吧。”



聪子沉默着点点头。作为咨询师,她已经养成了好好听对方说话的态度。



“带着问题的学生,应该有很多想向我们倾诉的事情。但是,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法好好用语言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吧?”



“确实,现在的孩子,总觉得好象不太擅长用语言来表达想法。也可能是在表达之前,就没有认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聪子将心理测试的资料咚咚地整理了一下,放在了桌上。好像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前岛去年的前半年到第二学期中间为止,似乎经常来保健室嘛。有接受过水落老师的心理咨询吗?”



“嗯……四、五次左右吧。”



“都谈了什么话题呢?”



“这……无可奉告。”



聪子坚定地回绝了。



“听说他在第二学期中期过后,突然减少了来保健室的次数,心理咨询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中断的吗?”



“嗯。”



“他的问题,有没有得到解决呢?”



聪子稍微考虑了一下。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判断。”



跟预想的一样,防守很坚固。莲实转念去寻找别的突破口。



“其实,现在二年级四班所面对的问题之一,是欺凌问题。总而言之,必须尽早开始对应。但是,一但错过指导的时机,有可能导致后悔莫及的结果。”



聪子皱起眉头,态度也更为认真。



“那欺凌问题的当事者,就是蓼沼同学和前岛同学吗?”



“嗯。不过,俩人都不肯跟我开口,我也完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途径。所以才想看一看他们俩的心理测试档案。”



已经在动摇了,明显开始困惑。再努力一把就行了吧。



“但是,要解决欺凌问题,心理测式的结果是否有用……”



“当然,就算给我看心理测式的结果,我也没有专业知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才想听听水落老师专业的意见呢。”



聪子沉默了。



“当然,我会尽量保护学生的隐私。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学生,请您一定要帮帮忙!”



莲实坐在沙发上,深深地低下头去。



“莲实老师……请别这样。”



聪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作为学校心理咨询师,时不时会感到一种疏离感。毕竟不算是学校的人,就算能让学生倾诉烦恼,也没法为了解决问题而采取行动。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有老师这样诚恳地拜托自己,还是为了解决欺凌的问题,那要拒绝就很困难了吧。



和他猜测的一样,聪子被莲实说服,虽然不是很情愿,还是开始帮他了。



“……嗯。这个孩子呢,看树冠和树干的比例,可能比较幼稚。”



聪子解说的,是树木人格测试。在A4纸上用4B的铅笔画一棵树,就是这么简单的心理测式。但作为人格测试来说,确实最受欢迎的测试之一。晨光町田每年对于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都会进行几种心理测式。



“我记得,精神越发达,树冠和树干的比例就越小对吧?”



莲实问道。



“嗯。树木人格测试的创始人科赫是这么说的。这样看来的话,前岛同学是小学生水平呢。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的精神年龄。而且,整体来看笔压很弱、素描也比较模糊。我认为这表示他的意志比较薄弱。而且,修饰是感受性很强的标志,树干左侧的阴影代表他的性格偏内向。”



润笔在这里是说将比平放着来画画的方法。莲实认为聪子的分析基本正确,前岛雅彦确实性格内向且意志薄弱,具备受欺凌的条件。



只是,重新把前岛所画的树和其他学生的树对比看看,立刻发现了很大的差别。他的树冠用漫画一样的波浪线描绘,还挂着花朵和果实,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不光是幼稚和逃避现实的感觉,就算不看从画面右侧伸出,几乎要缠到树上的藤蔓一样的东西,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没有减轻。



“……这张,是蓼沼同学的树,和前岛同学的正相反呢。”



聪子摆出第二张图画。确实,一眼就能看出和之前的差别。蓼沼的树不仅笔画少,也十分粗糙。



“树从根部分化成两棵,这并不代表异常。在重新形成自我的十五岁左右,很多图画都会表现出这个特征。这张作为图画也不算漂亮,但笔压很重,树从纸的右侧伸了出去。这表示他很容易暴走,另外,一部分树枝好象被修剪过一样,应该是他觉得自己被周围的环境所束缚的证明吧。”



树枝的尖端代表人际关系。蓼沼将大就跟他的画所表现的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问题学生。



“他把树根画得好象贴在地面上一样,这么看来,他可能感到构成自己存在的基础受到威胁。根据Grunewald空间图来看,一般右上方是能动性的领域……”



聪子又继续分析蓼沼的图画,但莲实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了。



“水落老师,这副前岛所画的树,你不觉得很像女生的画吗?”



他看了整个班的画才察觉到这一点。男生的画都比较写实,而女生的画,则比较倾向于用一笔画完整个树冠,再加上花朵和果实等点缀。前岛雅彦的画,明显和后者类似。



“嗯,确实如此呢。”



聪子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以前也有这种印象……其实他是不是有些女性倾向呢?”



“只凭这副画就这样说……”



“TAT的结果怎样呢?没有做这个测试吗?”



TAT——Thematic Apperception Test,是将一些图画给接受测试的人看,并让他根据看到的图来想象、描述这个场景的心理测试。卡片总共有30张,一般只会使用其中的10张到20张,并和树木人格测试的结果配合分析。



只是,瓶颈在于测试所需要的时间太长,所以也不能让一年级所有同学都做。



“前岛同学做过TAT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聪子疑惑地看着莲实。



“前岛本人跟我说的。当然,没有提及什么具体内容……我以前也接受过这个测试。”



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的情报来源。



“这样啊,但这些事情,还是……”



看到聪子这么犹豫,莲实有些奇怪。前岛雅彦的TAT结果,难道表现出如此难以说出口的内容吗?思考了几种可能性之后,心中有了猜测。



“前岛雅彦受欺凌的时候,被人叫‘人妖’呢。当然,这可能只是对方随口骂出来的,但您不觉得他有性同一性障碍、或者同性恋的倾向吗?”



聪子的表情变得复杂了。



“……就算是班主任,也没必要探究这种问题吧?我认为性取向属于隐私,应该受到保护才对。”



“没错,本来我也没想探究这个方面。但是,如果这才是欺凌问题的关键的话,我也不能不了解一下。全都是为了保护前岛。”



聪子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开口了。



“……是啊。当然还不能定论,但他对卡片1的反应比较显著。”



聪子把TAT所使用的卡片递给莲实。卡片1是小男孩在小提琴前面拄着下巴的图。



“看了这张图,如果对小提琴的音色有过分的执着的话,会比较偏向自恋或同性恋、药物依赖症等倾向。”



“前岛有这种反应了吗?”



“嗯。他说的是少年在小提琴前面想象着优美的旋律的内容。他似乎本来就喜欢音乐,仔细描述了音符的音色、质感、传播等方面。”



聪子看着笔记本说。



“那,卡片2怎样?”



卡片2,以农田为背景,画着年轻女性、上了年纪的女性、上半身赤裸的男性和马。



“这张也是……对女性基本没有反应,但对上半身赤裸的男性却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卡片3BM呢?”



这张卡片的内容,是一个跪在床前的背影。



“3BM可以说是暴露自我否定的印象或攻击性的卡片。但是,被测试人是男性,而把这个人物看成是女性的话,可以当作是潜在的同性恋的特征。前岛同学,也是这样。”



“卡片8BM呢?”



这张卡片是两个男人在对另一个男人做外科手术的场景,他的前面还站着一个少年。



“这张也一样。前岛同学似乎觉得这个少年是穿着男生衣服的女生。”



“那么,卡片9BM又如何呢?”



9BM是四个男人互相重叠着躺在草地上的图画。



“前岛同学的感想是,这幅画中的男生好像都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这应该也是同性恋的特征吧?”



聪子惊讶地挑起眉毛。



“嗯,没错。”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卡片也表现出同性恋的特征。通常所说的Sexual Card,卡片13MF中,也表现出对女性的厌恶感。有这么多特征的话,应该不会错吧。



“非常感谢您。”



莲实再次深深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又困惑了。



“但是,可能还是不应该跟您说这些事。”



“没关系啦。这次听说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当然,也包括其他老师。”



“嗯……但是……”



聪子欲言又止。



“其实,关于心理测验的事,除了莲实老师,我还跟另一个老师谈论过。”



“另一个?跟谁谈论过呢?”



“教美术的久米老师。”



莲实吃了一惊。



“为什么久米老师会对心理测试的结果有兴趣呢?”



“我记得大概是去年的夏天,他拿了几张美术课学生画的画,来问我的意见。说是如果学生在不经意间有什么倾向的话,作为老师要事先把握。”



“我还真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热心呢。”



莲实想起了鼻梁细长有些神经质的久米老师的脸,年龄大概三十七、八岁,两边剃得很短的独特发型,身形细长,衣服都是在町田不常见的都市流行款,从名门美术大学油画专业毕业后,在办公室也不屑和其他老师交流,作为一个超然的存在,莲实也几乎没跟他说过话。怎么看也不像会如此为学生着想的老师。



“拿来的是哪个班的画呢?”



“是一年级的时候,应该混杂着几个班的学生。其中也有前岛同学的画。”



“那副画里表现出什么倾向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



聪子苦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就只是紫色代表憎恶吗?或者太阳和家代表什么之类,很肤浅的话题,几乎可以算是闲谈。”



那种自以为是艺术家的类型,可能反而不会引起女性的警戒。久米老师应该还是单身。



“……只是,其中有一张树的画。从那里开始说道树木人格测试的话题,他说作为参考很想看一看。”



“那个时候说道前岛的话题了吗?”



聪子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TAT的事也说了?”



“当然没有像刚才那样说的那么详细。但是,正好刚刚做完测试,所以可能顺口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久米老师很会问问题。”



聪子后悔地皱起眉头,用手抚摸着头发。



“我知道了。谢谢您给我这么多时间。”



莲实站起身。



“总而言之,为了不让欺凌继续升级,我会立刻考虑对策。这次的谈话也相当有帮助。”



聪子也站起身来,表情却不甚轻松。



“……下次也让我做一次私人的咨询吧。怎么说呢,最近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脑子都快不正常了。”



莲实试着抱怨了两句,聪子微微笑了笑,唇瓣间露出珍珠一样的贝齿。



“莲实老师没问题啦。”



“什么啊,真够冷淡的。”



“不,说真的。不管怎么看,莲实老师比这个学校的其他人要稳定得多。”



然后,突然露出疑虑的表情。



“不过,莲实老师对心理学还真是熟悉呢?TAT卡片也都挑出有同性爱指标的部分,吓了我一跳呢。”



“哎,没这回事啦。”



内心虽然吓了一跳,但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以前有段时间很有兴趣,所以看了一些书而已啦。”



“是这样啊?”



不是说谎。只是如果她知道自己读书的时期和数量的话,估计会吓一跳吧。



莲实精力充沛地上完两节课,本想利用午休之前的空闲时间调查一些事情,却因为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所以嘛,我想问的是,学校到底有没有好好调查这件事啊?”



清田胜史坐在沙发上,一手夹着烟,语气中满是不耐烦。明明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会客室不准抽烟,不过他似乎完全没听进去。他盯着莲实,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并不停地抖着腿。



“当然。作为班主任,我相信对自己班上的学生们都很了解,我也重新询问过他们。梨奈同学并没有被欺凌。”



“嗯?马上就是这句。一出事,学校张口就是没有被欺凌啦管理没问题啦。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隐藏事实,推卸责任!”



“但是,确实没有欺凌的事实啊。”



莲实冷静地说。



“那你的意思是梨奈在说谎?”



清田的三角眼中冒出怒火,晒黑的脸本来就又油又腻,前额处留下的孤岛一样的头发,被生发液搞得粘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应该是大家有一些误会。”



“误会?”



清田将烟压灭在便携式烟灰缸里,身子向前探出,翻着白眼看着这边,姿势感觉有些做戏。他在旁边的八王子市当超市的副店长,但真正的工作应该是处理投诉。



莲实心想,这个男人会不会是被投诉之后,跑来学校发泄这些压力呢。完全没有效果的威吓,估计也只是模仿客人的做法而已吧。



“你是说梨奈明明没有被欺凌,却以为自己被欺凌了吗?啊?你这家伙也算是教育者吗?学生说的话你听都懒得听是不是?”



“不是这样,我们已经确认过事实。梨奈同学并没有受到殴打,也没有被恶作剧……”



“欺凌不光是这些吧……”



清田敲着桌子叫起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吼大叫,不过也不是恐吓的口气,更像是为特价商品招揽顾客的调子。



“无视她不也是欺凌吗?啊?梨奈说同学都不理她,受到了精神上的欺凌,她现在消沉得很呢!”



“……请冷静一下。”



莲实忍耐着说。



“我知道梨奈同学还没有融入同学之间。上了二年级之后,似乎还没有习惯新的班级。我作为班主任,也会尽力让她尽早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哦,请冷静一下?啊?”



清田抱着手臂扩展这胸部,就像野生动物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大一些一样。



“我啊,为了我女儿,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哦!你懂吗?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会手软!啊?什么事,都会干哦……王八蛋!”



从中间开始,就因为自己支离破碎的话语而兴奋了起来,脸也涨得通红。明明就没有酒味,莲实惊讶了。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压力破坏了脑细胞,发酵出了酒精吧。



之后几十分钟,莲实仅念一个“忍”字诀。从中途开始,清田的脸变得很像福金了。如果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配置了电极的话,肯定会翻着白眼死掉吧。想象着那个情景,又开始想吹口哨了,强忍着这个欲望随便回应他两句,清田突然开始在意时间了。



“切,真是,没完没了。你们还真是屁用没有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



趁着工作空隙,或者说是翘班来的吧。留下这句话,清田站了起来。



终于被解放的莲实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下课铃正好响了。哎哟哟,珍贵的时间全都给浪费了。



拿着早上买好的咖喱面包和咖啡牛奶,一边巡视校园,一边尽快解决午饭。



体育馆和北教学楼之间的地方,有几个女生在练习跳舞。虽然更适合在中庭比较宽阔的地方练,不过大概不想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吧。成员都是二年级,但似乎没有四班的学生。莲实被拉住袖子,被迫观赏了一会儿。穿着校服跳Hip Hop的女生,虽然技术方面还没成熟,但不乏热情和魄力。



然后就开始央求莲实也加入她们一起跳舞。本想说不会跳就立刻闪人,不过看到对方脸上露出“反正你肯定不会”的浅笑,又想稍微吓她们一下了。



突然仰躺在地面上,开始表演大风车。十几年前流行地板舞的时候,只偷偷练了这一个动作。一边夸张地旋转双脚,一边用肩背做支点不停旋转,最初目瞪口呆的女生们一起鼓掌喝彩起来。



因为这样,人也越聚越多,就趁早结束表演闪人了。从地板舞英文是Breakin’开始,有很多相关的英文想要教给她们,不过还是留到下节英文课再说吧。



刚准备穿过走廊回到南教学楼,就生出一种无法说明的预感,回头一看。



两个人影正好走进走廊尽头的体育准备室,是柴原澈朗老师和安原美弥。



柴原老师耸着肩,像拐杖一样拄着竹刀。皱着眉头伸出下巴的样子,像极了品行恶劣的日本猴子。放荡的胭脂色运动衫的领口,金色的链子一闪而过。



莲实看着他们的这段时间,柴原老师完全没有忌讳别人的样子,推着美弥的肩膀把她推进体育准备室,还关上了门。



柴原还在继续性骚扰她吗?莲实愕然了。完全不能相信,美弥也是,怎么又对他言听计从呢?



被寒冷的愤怒所支配,走到体育准备室门前。正想开门,就听到里面有一些声响。下意识停下了动作,支起耳朵。



“……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可不会再对你言听计从了!莲实实会帮我的。你是想作为性骚扰狂被炒鱿鱼,还是到警察那里去报到?啊?”



威吓气势不错。美弥似乎是选择了自己跟柴原对决的方式。因为想听听柴原老师的答案,莲实等待着。



“……怎么啦?哑巴了?吓得不会说话了?”



“……”



柴原老师的声音又低又闷,一点都听不清楚。



“少开玩笑了,这个色情狂老师!”



美弥的叫声虽然尖锐,却有少许的恐惧。莲实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有这些吗?”



“哎?”



“想说的只有这些吗?你这母狗!”



“你他妈干什么?想动粗吗?你敢动手这事就没完!”



“正好!像你这种小鬼,我来教你大人有多可怕。等我好好惩罚你一下,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刻进你身体里,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放屁!你敢动手,莲实实他……”



“那个狗屁班主任吗?哈,你这笨蛋,这时候他还能干嘛啊?从你一个人跟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你的人生就结束啦!”



对话突然变成激烈的响声。莲实慌忙揣好电话,用力拉开门。



在屋里扭打的两个人,突然停止了动作。让莲实惊讶的是,柴田老师在这一瞬间,已经把美弥压倒在叠好的垫子上了。



“你干什么?”



莲实的声音很平静,但柴原老师像是被他的气势压倒一样,放开了美弥。



“我问你干什么呢?”



“嗯?我听错了吧……莲实先生啊,对前辈老师,你这是什么口气啊?还是,英语老师比体育老师更高贵吗?”



柴原老师抠了抠耳朵,装腔作势地说。



“美弥,过来这边。”



莲实招了招手,面色苍白的美弥立刻弹了起来,跑到莲实身后躲了起来。



“哼。那家伙是个小偷,有损我校的声誉。所以,我给她些教育性指导而已。怎么啦?”



“教育性指导?你小子做的只是性骚扰……不,是强奸未遂!”



“我说你那个傲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等我也改改你的劣根性!”



柴原老师突然把竹刀往莲实胸口捅去,莲实发挥天生的反射神经,一把抓住了竹刀。柴原老师用力拽了拽竹刀,但莲实抓得很紧,一动也动不了。就这样进入胶着状态,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



“……嗯,好吧。今天就先放你们一马。”



柴原老师露出令人厌恶的微笑,放开了竹刀。



“少开玩笑了!”



莲实随手将竹刀扔到体育准备室的一角,向前迈了一步。



“喂喂,把事情闹大的话,谁比较麻烦啊?想把我开除就动手好了。我去跟媒体说她为了不让我把她偷东西的事情说出去,主动拿身体当交换条件好啦?再把她的本名挂到网络上去,这家伙的父母,肯定会高兴地哭出来吧?可爱的女儿,已经懂得怎么用美人计了!”



人品再恶劣也有个极限吧。莲实直接跳过无语的阶段,觉得有些感动了。到底为什么,这玩意儿也能当老师呢?



“怎么啦?啊?你这是在为可爱的学生烦恼的表情吗?不过,你小子,不也是跟我差不多嘛?还装什么好人?”



这家伙阴险得像是个经历千锤百炼的恶棍。



“呐,怎么办?别以为我只是吓吓你哦。看你们要怎么办……”



柴原老师突然住了口。



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莲实回过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穿着黑色运动衫的园田老师,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背光站立的样子,散发出天神一样的压迫感。



“没有没有……没什么啦。只是跟莲实老师在教育观上有些出入,稍微有些激烈了。”



柴原老师露出奉承迎合的卑下笑容,很明显他害怕园田老师。



“其实,已经结束了啦。嗯,这件事,就交给班主任莲实老师好了。”



园田老师彻底无视柴原老师,只用视线询问莲实。



“……是,没关系,目前为止。”



深呼吸了一次,莲实回答道。



莲实从东楼梯走上楼顶后,从外面锁上了门。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人在。



“只有我们俩,不太好吧?”



美弥用撒娇的口气说。



“无所谓。”



莲实一脸严肃转向美弥。



“解释一下,你干嘛自己去见他,还不告诉我?”



“因为……”



美弥移开视线,靠着楼顶的铁丝网,入神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不想再给莲实实添麻烦嘛。”



“麻烦?什么麻烦啊?”



莲实抱起手臂。



“而且,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



美弥看了莲实一眼,似乎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嗯……我想先让他以为他得逞了,再好好教训他一下。”



“傻瓜。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你就自己跟去了?你知道你今天差点就出大事了么?一个搞不好,后悔都没用了啊。只有这一点他确实说对了。”



“嗯。”



“别给我嗯。你啊,平时就嚣张跋扈的,真要是碰到坏人了……”



莲实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美弥在哭。



“好啦,没事了。总而言之,别再单独跟他见面了。除非我,或者园田老师在,否则别靠近他身边30米以内。”



“莲实实……我好害怕!”



美弥突然扑在莲实胸口,大声哭了起来。



“喂喂……”



莲实想把美弥推开,但她抱得太紧根本不松手。没办法,只有这样等她哭完。衬衫的胸口,被美弥温暖的泪水打湿。刚才跳地板舞的时候肩膀也脏了,下午上课之前,得先换一身衣服才行。



等了一会儿,美弥的哭声虽然停了,却依然把脸埋在莲实胸前。



“但是,我很高兴哦。”



“啊?”



“因为,莲实实来救我了。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就在心里叫莲实实救命!然后,你就真来了……”



自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妙。



“莲实实很帅气。是正义的伙伴,我的英雄。”



“是吗?我知道了,可以放手了。”



“不要。”



“说什么呢。午休,就要结束了哦。”



“再这样呆一会儿。”



可能不应该来楼顶。莲实开始后悔的时候,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



“喂,行了吧。”



莲实扶着美弥的双肩,把她从胸前推开。



“莲实实……”



美弥用湿润的双眼向上望着他。



还来不及反应,美弥就揽上莲实的脖子,用嘴唇覆上他的。



作为老师,当然应该立刻阻止她。但美弥刚受了惊吓需要安慰,莲实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这时候推开她。不过,万一这个场景被人看到了,恐怕会丢饭碗。



莲实灵机一闪,决定以毒攻毒。



一把抱紧美弥,变成莲实主动亲吻她的姿势。美弥的身体像触电一样,脚软了下去。莲实抱住美弥的腰撑住她。



这样来看,她的男性经验出人意料地少呢。



到这一步应该就可以停下来了,不过美弥的嘴唇比想象的要甜美,让他不由得兴奋起来。想也没想就伸出舌头,正要开始品尝美弥的樱桃小口,终于在关键一刻悬崖勒马。



“……美弥。”



再次放开美弥之后,她的目光迷茫完全没有焦点。虽然这对教师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但事到如今再道歉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会有反效果。



“要上课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