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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离去的芳醇黄金(Mellow Gold)(1 / 2)



最近读过的小说里,有个老妇人在生前准备自己的葬礼。



她专门指定在仪式进行时播放的BGM(背景音乐)是甲壳虫乐队的《Eleanor Rigby》,歌词中提及一名孤独的老婆婆的葬礼,的确是非常应景,但要给自己选这种歌吗?想到这里,我感到后背一阵寒意。



如果是我,会怎么办呢?



既然玩音乐,葬礼上也想放自己的曲子……是这么回事?如果是,就必须先写一首有葬礼味道的曲子。以前在新闻里看到过,一名摇滚乐手的葬礼上,在场的客人们伴随快活的摇滚乐愉快地送别故人。可那篇新闻的附记又里写着“法号**院居士”,实在不协调,看得我浑身不舒服。毕竟是葬礼,我更想放肃穆的曲子。



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自己的葬礼如何如何根本无所谓吧,死都死了。



办葬礼不是为了死者而是生者,所以只要让活着的人满足就好,哪怕不办我都没意见。不如说自己死的时候不办更好,反正我也不愿意出席别人的葬礼。



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想象自己的死还太早了些。但十六岁的冬天,我无法避免地要面对死亡。







暂时脱离乐队,在自己的屋子里扣上耳机,面朝音序器的钢琴卷帘窗口(piano roll),我感慨不已。演出的确开心。站在舞台上迎着灿烂夺目的灯光与鼎沸的欢呼,拨响乐器将歌声抛向话筒,那种快感无可替代。但我真正喜欢的其实是作曲。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从自己内心最为幽深的地方寻找音符,逐一填在乐谱上。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顺利,一次又一次倒退重来,有时还要回到开头全部删掉。闭上眼睛,在空想的风中苦苦等待,寻求开始哼唱的预兆。当指尖偶然触碰到旋律的边角,便拼命抓住,拽到身旁。我想要的东西绝不会从天而降,而是埋在漆黑幽暗的深处,只能徒手小心地将其掘出,弄得指甲缝里塞满泥土。但正因为如此,它才更显得惹人怜爱,难以割舍。总算完成一首自己能够认可的曲子时,已经亢奋得快要失去意识。



而且现在,有很快就能来听我作品的伙伴。



整合音频文件,上传到乐队用的服务器上,然后发到LINE的群聊里。



不过这一天,凛子发来这样一条消息:



“我也写了一首歌。”



我惊讶地点开那个文件。



第二天午休,来到音乐准备室后我们立刻讨论起凛子写的新歌。



“原来小凛会作曲啊,好惊讶!”



“这是基本素养。”



“我觉得曲子不错,但不知道适不适合我们乐队的声音。关键看伽耶同学了。”



“这方面就要靠大家帮忙了。而且我也想练一练吉他,考虑到作曲,多少要有所了解。”



“啊,那一起去乐器店吧!我最喜欢让别人买乐器了!”



我用手机重新读着乐谱,一言不发。



“怎么了村濑君,我写的歌比想象中还像样,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受到了威胁?”



“诶?啊啊,不是,嗯。”



她说得基本上没错。要是其他成员连作曲都能做到,那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了啊?



“可是小真琴现在脱离乐队,也谈不上在队内有没有位置呀。”



“呜……这倒没错……”



“真琴同学有很重要的职责,那就是保养我的眼睛。”



“把照片设成待机画面不就行了……”



“那当然已经设过了!”



咦,已经设了?好可怕。不对这不是文化节时的女装照片吗!给我删掉!



“那村濑君,从乐队活动解放出来,轻松自在地享受着一个人的生活,现在时间上应该很充裕。”



凛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是这样没错。”



“音乐节的康塔塔,所有练习都交给村濑君了。”



“啥——?”



“因为我没那么多时间啊。”



音乐节是将在第三学期举行的全校活动,主要内容是班级间的合唱对抗赛,但还有个特别节目,以选修音乐的同学为主自愿参加,上演巴赫的康塔塔。当然不可能演完整部作品,但只节选合唱用的部分也有不少的分量,练习一直进展不顺。



“能全部交给村濑君是吗,谢谢!”小森老师放心地笑了。她今年二十二岁,刚从音乐大学毕业不久,从第二学期开始来到我们学校,接替华园老师教音乐。如果突然就要指挥康塔塔的练习是个不小的负担吧。



虽然对我来说一样是个不小的负担。



“凛子不来帮忙就相当难办,还需要伴奏呢。”



“如果只是练习用的伴奏,村濑君也能弹吧。我为了圣诞节的演出忙得要死呢,这种时候乐队队长还突然脱离了。”



“啊……对不起……”



“干脆连正式上场的伴奏也全交给村濑君吧。康塔塔的伴奏用钢琴弹太单调,不如音序器编合奏更好。”



“咦——?都推给我吗?音乐节是第三学期的事,正式上场的时候凛子不也闲下来了?”



“不确定圣诞节以后队长会不会回来,所以不知道我到时候闲不闲。”



“啊……对不起……”



“还有我想喝乌龙茶了去给我买来。”



“这和让我跑腿没有任何关系吧!?”



“因为队长脱离弄得我身心俱疲,都没力气去小卖部了。”



“啊……真的抱歉——不对你打算这么使唤我一辈子吗!?”



“是啊。”



凛子说得毫不迟疑。我差点忘了,她就是这种人!



不久前她似乎痛快地接受我脱离的请求,可实际上相当记仇?不过完全是我不好,又很难回绝。



这时小森老师在一旁过意不去地说:



“是我不好,什么事都麻烦你,所以会负起责任的。一起去小卖部吧。”



“哦……”



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负责。既然觉得过意不去,应该不是和我一起去,而是替我去跑腿吧?不过再怎么说她也算老师,这话我说不出口。



可正当我和小森老师朝门口走去时,凛子突然一脸不高兴。



“果然我也要一起去。”



“啊?既然要跟过来,不如你自己去吧?”



“那不就没意义了吗。”



“三个人一起去更没意义吧!”



“那请让我也一同过去!”诗月也站起身来。“只让凛子同学监视还不放心。”



“我一个人留下来好寂寞!一起去吧。”



结果五个人拖拖拉拉地去了小卖部,真是莫名其妙。







到头来,在录音棚排练时我也要过去。



“呃,我是说过……暂时脱离乐队……吧?”



在与以往完全相同的气氛中被带到了“Moon Echo”,我在门口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声。



“嗯。所以小真琴只要般器材、调音还有付钱就行了。”



“啊,操作电脑、效果器和录音机也拜托了,还有帮我保养眼睛。”



“还有乌龙茶。”



你们适可而止行吗?



连伽耶都来抱怨我的态度。



“我和大家还几乎没什么交流,如果村濑学长不在那不是很尴尬吗!请每次都过来!”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你已经和她们三个聊得很愉快了吧?被晾在一边尴尬的是我好吗。



排练结束付过钱后,成员们没说什么就直接准备去平时用来开会的麦当劳。可我被姐姐叮嘱尽量早点回去,于是慌忙朝她们背后说:



“今天晚上有份大包裹要送到我家,可家里只有老姐一个人,她要等我回家后再出门,让我早点回去。……开会也不用我去吧。”



伽耶回过头来,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愉快。



“乐队变成我们四个以后,还是第一次排练,要反省的地方有很多。学长一直在旁边听着,不说说意见会很难办的!”



“可是,我有事啊……”



“那,那,我们去拜访学长家!如果只是等快递,也不耽误开会对吧!?”



闻此,诗月睁大了眼睛,话音甚至发颤:



“伽耶同学,太有天分了。连我也想不出这么生硬的借口……”



“才,才不是借口呢!”伽耶红着脸低下头。



“去吧去吧,我想看看小真琴的房间。这种机会很少有的。”



朱音也毫不掩饰好奇心。



结果五个人一同来到车站,坐上同一辆电车。女生们在车里也很快便聊得热闹。



“小凛去过一次来着?”



“对。大家不用拘谨,当成是我家就行。”



“咦?凛子学姐,呃,那个,和村濑学长是什么关系——”



“比陌生人好,还不算朋友。”



“那不就是陌生人吗。”



“伽耶同学,吐槽内容太没趣了,这样可没法认可你正式成为我们的贝斯手。”



“啊,抱歉,我还不习惯吐槽。”



“这样啊,小真琴脱离以后还有这个影响,真难过。”



“就不能因为音乐方面的理由难过吗!?”



“啊伽耶同学,听听这个节奏!学到了吗这才是正宗的味道。”



这算哪门子指导啊?



到站下车,朝我家走去。虽然在那个气氛下只好答应把所有人都带过来,可接下来怎么避开姐姐把她们带进家里呢?总之先让她们四个在外面等一下——正当我在思考时已经能看到公寓楼,凛子便指着说:



“就是那边的六楼。姐姐还在等着,快点过去吧。”



还来不及我制止,四个人已经加快脚步走进门厅,接着在家门口撞上了姐姐。



“小真你回——嗯?”



看到等在我背后的四人,姐姐微微睁大眼睛。



“客人好多呀。”



“啊,嗯,嗯,是乐队的人。”



打扰了——女生们一同说着低下头。姐姐从她们之间穿过,来到走廊。



“家里没怎么收拾,你们随意坐吧。那我出门了。”



她说着朝电梯走去,又忽然转身朝凛子说:



“咦,上次好像是你来住过。”



“是的。那天受您照顾了,抱歉突然过来。”



凛子有礼貌地回答。



“没事啊,那之后你们相处得也不错,太好了。”



“诶,发现了吗!?”我大声喊道。凛子离家出走时,我明明小心谨慎没有惊动姐姐呢。



“你以为能瞒过去吗?”姐姐好像彻底惊呆了。“那小真就拜托大家了啊,我们父母大概十点回家。”



她说着摆摆手,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被发现了吗,我不禁一身冷汗,可凛子似乎毫不在乎。



“……那,那,那个人,就是真琴同学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好,好紧张,都没能好好打个招呼……”



目送姐姐离开的诗月说着,声音发颤。



“好漂亮……”朱音也感叹道。“等小真琴成了女大学生,会不会也是那样啊。”



“会才怪!我上哪儿变成女的去!”



“那,那个人!我憧憬的Musa男就是那个人吧!?”



不,很遗憾,是穿着那个人的水手服的我。伽耶对不起……



我的房间本来就被乐器、成堆的书、乐谱还有电脑桌塞满,再进来五个人以后已经连转身都很困难。



“啊哈哈哈不出所料!一看就知道是小真琴的房间!”朱音立刻躺了床上。



“等,等一下,这么狭小的屋子还让凛子同学住过一晚吗,到底是睡在哪里?”



“我就正常睡床上。”



“还没结婚呢太不检点了!”



“可我在地上睡的!”



几个人吵闹的时候,伽耶在屋子里到处打探,脸颊泛红。



“啊啊,全都是在这儿录的呀……啊,《洛可可风鞭挞金属》就是用这把Ibanez弹的对吧!这支口琴在《仿拉赫玛尼诺夫小回旋曲》里吹过,这是《圣杰罗姆几何学电子流行乐》里当琴架用的毛巾挂,这边是《大干旱巴洛克金属》里当踏脚台用的广辞苑词典!太激动了,Musa男的音乐都是从这里诞生……”



她恍惚的声音开始变尖。我随便起的曲名被她背得这么熟练,太难为情了。



“怎么说呢,伽耶同学,好像是认真的……”连诗月都被吓到了。



“这种远古铁粉已经能和美沙绪老师势均力敌……”朱音也有点怕。



屋子里几乎没有能坐下的地方,伽耶和诗月坐在床沿,朱音躺在她们背后,唯一的椅子被凛子占据,而我只能站在门口。



“那关于今天开会的议题。”



凛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等村濑君的父母十点回到家时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我们来考虑一下吧。”



“不是,你们赶快开完会回家不就行了?”



“可我们单纯是来玩的,没有其他议题啊。”



“现在就给我回去!”







这样的生活来到十二月初,华园老师在LINE上发来了消息。那天晚饭后,我独自待在在屋子里,心不在焉地听着桌上音箱播放的柴可夫斯基钢琴三重奏,这时手机振动,响起提示音。



我对着屏幕反复看了看,没错,是华园老师发来的。



“你不玩乐队了?”



我轻轻把手机拿到床上,弓起背蒙上被子。虽然想打字回复,可手指不听使唤。



“老师怎么知道的?”



尽管是短短一句普通的话,我还是花了很久才全部输入。手机上很快收到了回复。



“演出公告上看到的 Kaya是谁啊”



我也去看了一下,发现这次圣诞节演出的宣传网站已经做好了,上面有Paradise Noise Orchestra的名字,代替我出现在贝斯手位置上的名字是Kaya Shigasaki。



“有人介绍来一个不错的贝斯手,就想让那个人替我出场,自己在台下当个观众听一听。仅限这一次,不是说退出。”



“那就好。”



那就好。



仅靠LINE上简单的文字交流,没法知道对方的表情。老师发这些消息的用意是什么呢?而且,总觉得——其他想说的、想问的、想让她教我的事情还有很多,可指尖想要继续在屏幕上划动时,却迷失了方向,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这时,屏幕下方忽然又冒出了灰色的文字框。



“没有直播吗?”



刚刚吸进的一口气被我分几次慢慢吐出。



还是事务性的对话比较轻松。



“这次好像说不只有网络乐手,还有更出名的人出场,所以没法直播。”



“遗憾 不过好厉害啊”



接着聊天窗口下冒出一个垂头丧气的狸猫贴图。



我也想让老师听到,最好她能到现场——尽管我明白那不可能——



“那带我去嘛 Musao也要去现场看对吧”



我睁大眼睛,凝视那条消息。



带她去?老师已经出院了吗?我双手紧紧握住手机,站了起来,毛巾从后背滑了下去。



但手机上很快收到下一条消息。



“用外放保持通话状态”



看过两次,我重新坐下,再次仰躺在床上。



通过手机听,是这个意思啊。



我慢吞吞地输入回复。



“不能太明目张胆,但可以一直把手机放在口袋里。”



“谢谢 我很期待”



老师发来一个挥手道别的狸猫贴图以后,对话就结束了。



我把这段简短的聊天记录反复读了几次。



到头来还是没能听到声音,只有文字。感觉——她好像挺有精神的。说不定是时间很晚了不能出声。没错,对方发来消息,就是说至少愿意用LINE交流。之前可是整整半年完全没联系过,这不是很大的进步吗。



那天深夜,Misa男的频道时隔已久上传了新视频。



床单上放着一架玩具钢琴,比枕头还小,古典风格的装饰细腻而又美观。键盘只有两个八度,每个琴键都比手指更细。老师的左右手灵活地叠在一起,精巧地把曲子改变成三个声部演奏,真不简单。



是威猛乐队的《Last Christmas》。



过去,我曾把这首歌的名字理解成“最后的圣诞节”,也没仔细听歌词,以为唱的是恋人或者自己要死去的悲剧。后来看过歌词发现根本没什么悲伤的,只不过“去年的圣诞节”失恋了所以今年可要找到恋人,听着还挺惨的。



不是“最后”,因为还活着,今年和明年一样要过圣诞。



看到视频的说明,发现上面只写着“Advent #1”。降临节。人们数着离圣诞节还有多少天,打开降临节日历的小门拿出糖果,每周换上不同的蜡烛点亮,把大块圣诞面包一点点切下薄片吃掉……



下一首曲子的更新,以及圣诞节的到来,都让我急不可耐。



然后,我忽然想到什么,到各SNS网站上看了下Paradise Noise Orchestra的账号。



圣诞节演出的公告下面写着大量评论。



“Musao不玩了?”“换贝斯手了吗?”“真琴不在就变成另一支乐队了。”“变性之后换了艺名?”“Shigasaki Sayaka真的是那个志贺崎伽耶?”“我受打击了。”



我慌忙在各处发出公告解释:



村濑时隔已久想要独自作曲,这次演出暂时休息。贝斯手是新加入的强力成员,与PNO配合完美,圣诞节时一定能为大家带来最精彩的演出……



我把手机扣在枕边,关灯盖好被子。



闭上眼睛,我心想。



已经对外声明想要独自作曲这个理由,圣诞节前必须做出点什么上传才行,不然太没面子了。



不,对外公开的理由不重要了。Misa男都更新了视频,正宗的Musa男怎么能整天无所事事。到圣诞节为止,我能写出几首曲子呢?要写什么样的曲子?用怎样的声音妆点何种颜色的夜晚?数着自己内心暗处浮现的那些飘忽不定的声音泡泡,我渐渐陷入沉眠。







录音棚的排练我仍然每次都要参加,康塔塔也是我独自带人练习,再加上期末考试越来越近,这个十二月实在忙碌。但和脱离乐队之前相比,还是多了不少空闲时间。



最主要的是内心变得从容。



最近这半年,我一直在不停思考乐队的事情。Paradise Noise Orchestra便是我生活的重心,而且比例占到了九成。每天醒来后首先考虑的便是下次排练的安排或者最近的演出。



如今义务感这一负担被摘掉,天空显得格外广阔。



不只是写曲子,听的东西也要多一些才行。我久违地花上一整晚在音乐的海洋畅游。一首一首听完所有新歌;随着会员的推荐功能摸索下去;在喜欢的音乐博客上看来看去;浏览熟识的网络乐手开的频道。光顾着自己写东西,感性很快就会枯竭,要多补充一下。



就这样,我遇到了那首曲子。



起因是我很久以前起经常看的音乐博客。上面有一篇文章说,听到了有意思的曲子但不知道是谁的,博主说是浏览比较小众的视频网站时发现的:



“演奏也好录音也好,怎么听都是专业水平,可完全不知道出处。声音似曾相识,但用各种音乐搜索工具又找不到相似的东西。这种东西会藏在网上不知名的角落,真让人兴奋。”



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我点开上面的链接,接着便仿佛迎头挨了一棒。



原声吉他的扫弦声仿佛锯子在内心表面磨削般粗犷,打击乐的雨点带着泥土的味道。我甚至没有觉察到说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低喃中仿佛凝聚了原住民的哀怨,与鼓声完全同化,无法分辨。明明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在我听来却像是少年少女们以及死者们的轮唱。锡塔琴令人毛骨悚然的琶音炙烤夜晚。



忽然,一道假声划破天空,溢出的光亮将一切烟雾与黑暗放逐,我听得喘不过气来。这是什么?为什么这种曲子不为任何人所知,被遗弃在网络的角落?



我深呼吸让内心镇定,再次从头播放。



没有视频,屏幕上单调地显示着“AUDIO ONLY”字样。标题是0000864.mp4,但这大概不是歌名,单纯是文件名吧。不知出处,但无疑是专业的作品。声音华丽又富有张力,编曲给人带来紧张感,音域非常平衡,但——



这仍是份未完成的作品。



说唱中隐约含着女性的甜美,却反而显得尖刻过头,用高音唱出的副歌则无比清澈。两者带来的压力都扣人心弦,却没能实现调和。彼此互不相让,气氛一触即发。



还需要另一种声音,来完全包覆二者间的隔阂。



为了给这份东方色彩过度强烈的节拍中增添潮水的香气……比如把弦乐弄成左拐右拐的感觉……另外贝斯行进有点弱,再加强一点……



我启动DAW软件,导入0000864.mp4,把所有想到的改编内容都叠在上面。连接两人声音的新旋律自然而然地从意识的表面浮现——面对沿循吉他独奏(solo)唱出的悠长假声旋律,使用切分音实现反复设问的音型。接着,我把之前记在谱子上的电钢琴经过句也输入,继续为整首歌收尾。在壁橱里对着话筒录下歌声,再加上效果弥补声音的单薄。曲子逐渐完成的过程,就像干涸的河川靠洪水恢复流淌。



混音完成时,我回过神来。屋子里好暗,冰冷彻骨。现实中的寒意一口气涌来,我打了个寒颤,慌忙用毛毯裹住身体。



已经过了半夜0点。



我不记得自己连续做了多久,连晚饭都忘了吃。



走出自己的房间,屋子里一片漆黑,家人好像都已经睡了。拿着厨房里剩下的切片面包回到自己房间,用咖啡冲下肚子后再次扣上耳机,重新听一遍刚完成的曲子。



这东西——该怎么办呢?



擅自拿网上淘来的曲子改编,著作权上不太正当。但,我还是想发布。靠PNO频道的众多关注者扩散出去,说不定能有谁听了知道这首歌的来头——不,实话说来源根本不重要,这单纯是自我展示欲。这么厉害的歌,怎么能藏起来不给大家听到。



我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地苦恼很久,终于输给了欲望。



打开电灯,给吉他调音,拍下非常简单的演奏视频,之后叠在原本的音频上简单调整长度便完成编辑,最后传到PNO的频道。为了尽量避免纠纷,我关掉了这份视频的打赏选项,在说明部分也附上链接写道:伴唱音轨使用了这首曲子,因为不知道出处所以尚未征得同意,如果有谁知情请联系我,若有版权问题我会立刻删除……



注视着上传完成,我心中抱着与以往完全不同形式的不安。这已经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频道了,自作主张说不定会给乐队添麻烦,可如果新建一个频道可能又没多少人来听,但最好能让更多人听到,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天由命吧。



我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爬回床上。







时隔已久以Musa男的身份发布个人作品,初期获得的点击量和乐队的演奏视频几乎差不多。我甚至没穿女装,视频标题也是“请知道这首歌的人告诉我详情”,本来还担心完全没人看,看来是想多了。



“打扮成男的也好可爱。”



……看到排在最前头的评论是这种东西,我真想删掉,但后面有很多人谈到了曲子本身,总算让我松了口气。



很快,也出现了不少关于原曲的推测。特别是非常有特点的说唱声音吸引了众多听众的兴趣。评论里列举了好几个乐手的名字,我逐一听过,感觉哪个都不像。



PNO的成员们听了也都没有线索。



“是不是海外艺人?那范围就太大了,没法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