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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玄关传来的开门声,让正在打吨的奈奈濑从睡眠当中醒了过来。英则的感冒症状明显比白天更加恶化,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的发汗机制正在异常作用中。一语不发、直接走进起居室的英则,拖着满身疮痍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上铺躺下。



奈奈濑拿出刚买回来的感冒药,把水和药锭一起递给了他。英则用不停颤抖的手接了过来,吞下感冒药之后,直接把头埋进枕头里。意识朦胧的英则,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阿梓为了激怒他而故意染上的强烈香水味。



奈奈濑试图把浸了冷水的毛巾轻轻放在英则的额头上,但是一只散发高温的手用力挥开了毛巾,奈奈濑只好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不可以碰触对方的身体,这是两人之间默许的规则。英则像是用抢的一样,自己把毛巾放上额头。奈奈濑担心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对他说道:「我去做蛋酒给你。」接着小跑步向厨房。



「……」



最后。



因为剧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胸口的英则缓缓站了起来。额头上的毛巾像是被剥下来一样,不声不响地掉在棉被上。



「奈奈濑……我去跑步了。」



「欸?可是你在发烧……」



从厨房里,传来奈奈濑惊讶的声音。



「已经退了。」



「……那我去把浴室洗一下喔。」



过了一会,奈奈濑停止制作蛋酒,走向浴室。英则出门跑步后,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把身上的汗冲掉,这也是绝对不变的规则。匡当一声,浴室的门关了起来,随后立刻传出用莲蓬头水柱冲洗着浴缸的巨大水声。以此作为行动信号,英则好不容易将关节有点疼痛的手臂伸直,气喘吁吁地推开天花板的木板,爬上了屋顶夹层。



就在英则抱着右脚往上拉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咳嗽。但是奈奈濑的耳朵应该会因为莲蓬头不断喷洒的强烈水流而什么也听不见才对。他将木板移回原位,留下一点点缝隙。过了一阵子,他感觉到打扫完浴室的奈奈濑回到了厨房。



之后,再度回到起居室的奈奈濑,朝着英则的床铺踮起脚尖,伸手将乱七八糟卷成一团的棉被整理好,又像平常一样,在矮桌上摊开了那本笔记本。可能是因为想不出搞笑的点子吧,奈奈濑一边唔唔嗯嗯地自言自语,一边在铅笔尾端咬出齿痕。



英则满头大汗,汗水从木板的缝隙之间滴落。汗珠紧紧贴着床铺的木框部位滴到地毯上,形成一小块水渍。奈奈濑没有发现。滴答,汗水又滴了下去。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规律落下的汗珠。奈奈濑没有发现。她仍然沐浴在英则如同纠缠在她身上的、来自头顶上方的视线之下。



在这一年当中,奈奈濑连一次都不曾怀疑过自称出门跑马拉松的英则。



就算他在屋顶夹层里流上一辈子的汗,奈奈濑也绝对不会发现吧。



17



自从阿梓开始强行拜访他们两人的家,有一些事情出现了改变,但是也有一些事情岿然不变。



例如每天晚上一定会进行的那番对话(「明天会想到吗?」「会想到的,明天一定会」……以及在月历日期上画斜线)依旧存在;也仍然坚守不可以接触对方身体的规则。当然英则每天晚上的慢跑,还有过于仔细的伸展运动都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复仇关系照常成立。



当初像是连夜逃跑似地退掉东京的租屋,刚被英则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奈奈濑也不是完全没想过逃回自己大概只有两站之遥的老家去。



对自己怀抱着憎恨之情的人就在身边。这样的环境对奈奈濑来说,当然不可能获得半点放松心情的时间。但英则并不喜欢运用暴力手段来进行监禁,他追求的是奈奈濑本人同意的自主性监禁。



「你想离开就离开。不过,之后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够深思熟虑。」



英则用光了所有的有薪假,不得不到工作场所露脸的那一天早上,他丢下了这句话,随后便离开了家。奈奈濑手中握着「如果要离开的话,就在锁上门之后把它丢进信箱里」的房间钥匙。虽然奈奈濑像个新婚妻子一样,对出门上班的英则的背影不断挥手,但是她也会因为这个男人不可解的行为而感到混乱不已。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哪里。



想必他一定是看穿了没有朋友的奈奈濑最后一定只能回到这里来;可是……奈奈濑在百般烦恼后,最后动手转开门把,偷偷探了一点头出去。就在这一瞬间,一直躲在外缘屋顶上、西装革履的英则突然「咚!」一声,灵巧地落在水泥地上……之类的状况并未发生。整栋房子被包围在柔和到有点不太真实的阳光之下,只有隔壁人家的三轮车正朝着这里可爱地歪着头。



奈奈濑下定决心将房门再打开一点,但她的手还是放在门把上头,以便随时可以关起来。确认不会有什么突发事件之后,她才试着把整扇门全部打开。射进门的阳光让奈奈濑穿着拖鞋的双脚温暖起来。



「……」



奈奈濑战战兢兢地踏出一步。蛋糕裙的裙摆紧紧贴在小腿上,表现出些许的抵抗。奈奈濑又走出几步,喀咚喀咚,拖鞋发出声响。仔细环顾四周的奈奈濑,听见某处传来家庭主妇正在拍打晒干的棉被的声音,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间。



奈奈濑伸手拿起波士顿包,里面装着能够带走的、最低限度的行李,迅速地走出门外,关上门。接着她按照之前的指示,把钥匙丢进了公用信箱之后,便朝着车站走去。



这次逃亡,她只是经过自己家门前,从暗处眺望父母亲一起经营的小公司,观察窗户上移动的人影几分钟后便告结束。归途中,奈奈濑在站前的超市买下成套的灰色运动服、尺寸不合的眼镜,还有晚餐的材料之后,又回到英则的集合住宅。她在玻璃门大开、看似相当亲民的派出所门前逡巡了好几回,但却完全不想走进去。



下班回家,发现奈奈濑已经变成一副十分扫兴的模样,待在家里准备晚餐的时候,英则心想,这样就可以毫无牵挂地完成自己的复仇了。因为奈奈濑是自主的、主动选择在这里生活。之后就只要想出自己能够接受、同时又能让她备受屈辱的复仇方法即可。



由于彼此都相当清楚该怎么做才能静悄悄地度日,所以两人奇妙的同居生活从来不曾受到他人打扰。尽管曾经出现过多次紧急情况,例如无法拒绝报纸推销的奈奈濑让推销员进来家中,或者是被宣称能获得幸福的教会人士误会,因而被他们再三规劝近亲相奸是多么地罪恶深重之类;不过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



然而,这一次番上和阿梓的介入,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以往一直都是以专属于两人的复仇为重心的生活,如今不得不客观面对第三者诚实的反应(例如阿梓一直挂在嘴边的古怪、糟糕、恶心)。



英则已经命令奈奈濑不准再让那个女人进入家门。但对于熟知奈奈濑的个性、知道她不想被人讨厌的阿梓来说,假装不在家这一招是行不通的。



两人的世界,开始一点一滴的出现变化。



18



「那家伙假日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今天也轻飘飘地晃到家里来的小梓,开始她一贯的询问。在小梓的强迫推荐之下,我开始透过通讯教育学习指压的技巧,如今我已经快要变成她的专属按摩师了。我一边拼命按压着趴在地板上的小梓的腰间,一边「嗯嗯……」地选择措辞,再加重拇指的力道。



「哥哥放假的时候大概都是……在看书吧?」



「看书?看什么书?」



「杜思妥也夫斯基、之类的?」



「去死啦!」



小梓毫不迟疑地大骂。维持趴在地上的姿势,伸手把附近的座垫猛地往墙上掷去。啪咚!我立刻动手把重击墙壁的座垫回收,迅速放回原本的位置,然后再次开始按摩。



「为什么你和那个家伙都这么爱说谎啊?」



「爱说谎?」



「放假时看杜思妥也夫斯基的书什么的,摆明了是骗人的嘛。你那副眼镜,还有运动服和双马尾也一样。」



「欸嘿嘿。」



「没有刻意去发音的话,是发不出来的吧,那个欸嘿嘿的笑声!」



啪咚!座垫又再次撞死在墙角。我将座垫重新安顿好,准备继续按压小梓的背后时,反射性的又想要发出欸嘿嘿的笑声,于是便急急忙忙地闭上嘴巴。



她今天也在上班时碰到讨厌的事情了吧。不要再开口乱说话,专心按摩才是为自己好、为自己好。我一沿着脊椎骨两侧用力地按压穴道,仿佛呻吟似的声音便向着地毯轻声说道:「啊——就是那里、就是那里。」由于派遣OL的工作而不断受苦受难的小梓,肠胃的状况似乎不太好,肩膀的肌肉也相当紧绷,所以我用掌心画圆的方式按着她的背,帮她把紧绷的部位舒缓开来。



我很高兴能够再次和过去唯一一个与我感情不错的女性朋友进行交流。但很明显,小梓只是依照番上先生的吩咐,过来侦査我们的生活罢了;而且她完全不打算隐藏自己超级不情愿的态度,所以就算我不想知道也会知道。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这一阵子她进入家中多次,似乎发现了任意使唤我的乐趣所在。今天已经是她第四次暴风雨般的来访了。



「其他的呢?那家伙放假的时候还会做什么?」



「其他的……叹气之类的吧?」



「叹气?」



「嗯。跟我住在一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既然这样就不要住在一起啊!随着这声怒吼,座垫又再次经历了残酷的死亡。啪咚!我用极其系统性的动作将用力撞上墙壁的座垫放回原位,连忙继续为哥哥辩护。



「可是那其实是为了在精神方面把我逼到绝境的关系!」



「那你呢?你一整天待在家里除了思考表演的点子以外,还会做什么?」



「嗯——做家事?」



「那还……满普通的嘛。」



「对不起。」



「只要整理家务就好,还真是让人羡慕呢。根本就和专职的家庭主妇一样嘛!」



看来这句话似乎让她颇有感触。座垫果然还是无法逃离第四度死亡的命运。啪咚!



「完全不是这样的,小梓!专职的家庭主妇又不必等待别人复仇」



复仇两个字让小梓的肩膀动了一下。当我心想:「惨了,又说出来了!」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我实在没办法不去诅咒自己的健忘。小梓最讨厌这两个字了,因为她说:「光听就觉得脑袋快变笨了。」还说:「给我用一些更加正常的措词!」



在我和哥哥的对话当中,「复仇」这个字出现的频率已经不下于「晚餐」、「面纸」之类的词汇了,所以第一次看到小梓出现这么巨大的反应时,说真的让我吓了一跳。我也是到最近才开始觉得,这才应该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吧。



「……倒是那个家伙,真的有心想要复仇吗?」



小梓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一定会故意加重「复仇」两字的发音,像是在故意嘲弄它一般。



「欸?嗯。那当然!因为哥哥每天都在想啊!」



「明明戴着眼镜,却又不太会念书。光是这一点,就道尽了那个家伙的不幸啊。」



那倒是……真的。沉默寡言又厌恶他人的哥哥,外表看起来明明是个十足十的知性菁英分子,但是从以前开始,成续就一直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小梓呢?不打算和番上先生结婚、成为家庭主妇吗?」



为了改变话题才提出的这个问题,在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发现自己又按下了绝对不可以碰触的开关。明明已经按摩到彻底放松的肩膀肌肉突然整块僵硬了起来。再揉回去吗?我很想要继续装傻,但是尽管背对着我,小梓静谧的怒气依然毫无窒碍地传了过来。我虽然试图移动大拇指继续按摩穴道,但却无法动弹。



「……你啊,对我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却还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获得幸福吗?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其实我并不幸福呀……」



「现在这个状况很不幸吗?呐,其实就某种意义来说,你实在轻松得要命好吗?你应该不自由得很开心吧,不论如何都会有男人来庇护你,你这种女人最后一定是这样的。到头来,男人都会选择像你这样的女人啊。」



「小梓?」



「那你对我的谢罪该怎么办呢?」



「欸?」



就像马匹抖动背部一样,小梓扭动身体,把跨坐在她身上、呆滞的我甩到地上去。



「根本不必在意复仇这种什么也得不到的事情,总之,我要你用让我有所获益的方式来回报我。」



「有所获益是……?」



「光凭你在高中的时候伤我伤得这么深,现在还敢说不想让我获益吗?」



从地毯上抬起上半身的小梓,一边发出喀哩喀哩的恐怖声响,一边把头转了过来。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被扭断……脖子根部发出的声音让我都不由得担心起来了。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她的头发披散在脸上,不时可以从细缝中瞥见她的白眼。



「那我该怎么做……?」



「让番上讨厌你吧。」



很简单吧?小梓的脖子现在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转动了。简单?要被番上先生讨厌很简单吗?话说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让番上先生讨厌我呢?我不懂小梓的意思,而且我也很在意她的白眼,所以一时回答不出来。这时,小梓总算是停止了刚刚那个恐怖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