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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逃亡(1 / 2)



「可恶……可恶!」



我的泪水溢出眼眶,随着迎面而来的风势飘散。



不晓得法迪欧是不是被我的泪水沾到了肌肤,双脚缠在我腰上的法迪欧,在我的背上气若游丝地说道:



「小…………彻……你…………尽……力了……」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可是!」



我甚至已经无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情感。自从遇到该隐,眼前状况就不断剧烈变化,我的心思一直很混乱。



我一下子差点失去小命。



等我察觉到时,我已经失去战力了。



在重要的伙伴遭遇危机时,我这个勇者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最后不但被师父明言碍手碍脚,甚至还牺牲她牵制敌人,丢脸地夹着尾巴逃跑。



这算哪门子尽力了?



「可恶……可恶……!」



我就像变回幼稚园小孩一样,一边逃跑还一边嚎啕大哭、耍脾气。



……不对,其实我知道,我们过上了最麻烦的敌人,也尽了各自的全力。结果状况还是这么凄惨……真的只能说是对手太强大。即使是现在,我们也正在尽自己的全力,而法迪欧指的正是这个意思。可是……可是!



「(我算什么勇者啊!还夸口要保护重要的东西……!我根本……根本……!)」



和愿望乖离的现实令我咬牙切齿。尤其我还得到了勇者之力,走到这一步的悔恨远比在现实世界时更加深刻。



我并非软弱无力。



我也绝不是弱者。



但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这都是我的疏忽与经验不足造成的。



而因此受到伤害的……是我无可取代的重要伙伴。



「可恶…………可恶…………可恶!」



「…………」



我悔恨地不停哭泣,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是师父替我制造的逃亡机会。所以我拼命奔跑,连借由勇者之力强化过的双脚肌肉都疼痛不已,双眼凝神细辨高速接近的树木间隙。



可是,就算我有勇者之力,也克制不住擅自溢出的泪水。



我默默奔跑了一会之后,法迪欧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



「呜……呜……!」



「法迪欧?」



我赶紧停下来观察情况,他的额头上流了好多冷汗。



「你怎么了,法迪欧?回答我啊!」



「…………没事…………什么事也…………呜。」



「不要勉强自己!快告诉我——」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法迪欧受到攻击的部位是侧腹。他被击中时有发出很不妙的声响,骨头一定碎掉了吧,说不定连内脏也……



在这种状况下……用这么难受的姿势背着他高速奔跑,怎么可能不会造成他的身体负担啊!



「呜……别……在意……你…………快跑……」



「你别说话了!」



我真的慌了,师父难得给我这个机会,我知道我得尽量跑远一点才行。不过,万一因为这样害法迪欧伤势加重或死亡,那我的逃亡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问题是,我又不能让他在森林里休息,而且要换个姿势搬运他,能做到的也很有限。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开阔的空间。要暂时让他休息,至少也先带他到那边比较好。于是我背着法迪欧穿过树丛间,接着——



「这里是……」



我看到了一片大水池……不,是沼泽才对。带有黏性的绿色水潭不深,范围很宽广。



「这就是师父说的毒沼吗……」



我走到沼泽边……老实说,这里完全不适合让伤患休息。可是,在沼泽的毒性影响下,这附近没有碍事的花草树木,地面还神奇地化为柔软的沙地,反倒很适合躺下来。



「(总之,这边感觉也不会有其他魔物跑来……)」



打定主意后,我先确认触摸到沙地不会中毒,才将法迪欧放下来。我以为他会抱怨这里环境不好,没想到他躺到地上后,就露出了很平静的表情。看来,这个姿势比较舒服一点。



「(太好了,在法迪欧的状况缓和之前,先在这里休息吧。)」



和该隐战斗时,我几乎丢下了身上所有行囊,不过法迪欧身上还有小小的背包,我拿下背包确认里面的东西,还好里面有一瓶恢复体力的魔法药水,于是我喂他喝下。



也许是药效发挥了,法迪欧的呼吸越来越平顺。他没有睡着,但意识似乎不太清醒。



「(先让他休息一下,再前往森林的出口吧……)」



我也坐下来喘口气,茫然眺望周遭的风景。



在我眼前,有一片只会夺取周围生命、丑恶至极的存在——毒沼。



「(哈哈……这景色……真不适合……休息啊……)」



大概是心情暂时松懈下来的缘故,我感受到强烈的睡意,同时脑海中开始浮现一堆杂乱无章的思绪。



「(师父,你平安无事吗……还有路乌……哥哥……妈妈、爸爸……法迪欧也算不上平安…………咦?我……我想保护……重要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总因为我的缘故……)」



也许是睡意害的吧,紧闭的双眸一角渗出了泪水,我下意识地低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这样边打盹边道歉了,至少在我来这个世界以后,应该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当我刚听说父母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时候……



「………………………………」



每次我快要睡着,就咬紧牙关强忍睡意,但一不小心又会堕入睡意的深渊中……我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在这段期间内,我心中会一直涌现悔恨与悲哀,使我就像说梦话般不停道歉。



也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状态过了多久,等我完全失去时间感的时候——异常状况骤然降临。



「嗯,在这种状况下,我还真不好意思偷袭呢。」



「!」



身后突然传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我惊恐跳起身,立刻架起雷神之棍回过头来。我的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但睡意早已消失无踪。



我看到——从森林追上我们的——



——竟是嘴巴沾满红色鲜血的魔人该隐。



「啊……啊……」



混乱和恐惧在我内心交错,我不自觉地发出嘶哑声。



该隐恢复双足步行的姿势,眯起眼睛怀旧地说:



「喔喔,这里……变了不少啊,不过的确是那个池子。原来现在完全化为沼泽了。如果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景观和毒性,那些白狼也会产生戒心,不会死于非命了吧……」



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对,我甚至不想去理解他在说什么。



因为……我现在只想问他一件事情。



我努力从干渴的喉咙,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我看着他嘴边的鲜血……面色铁青地问道:



「师父呢……师父她……怎么了?」



「?师父?啊啊,你说女骑士——赛西莉亚·希维尔是吗?唉呀,她真是个厉害又勇敢的高手,她的剑技无疑是我至今遇过的所有人当中最——」



「我是在问你『师父究竟怎么了』!」



我发出响彻森林的怒吼,身体却颤抖到连我自己都觉得滑稽。



法迪欧听到我的声音,开始发出呻吟,慢慢苏醒。



此时该隐无比遗憾地说:



「唉,其实我本来没有义务向你报告这件事。她啊——」



「(……啊啊,这样啊,师父逃跑了啊。)」



我从该隐的态度和语气,推断师父应该是逃跑了,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啊——真的很美味呢。」



「————」



——我心里响起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巨响。



魔人该隐



一股仿佛地面震动的异常感触,传遍我的四肢百骸。



「(地震吗……?)」



我好奇观望四周,发现这片缺乏生气的森林,难得有一大群鸟在远方一同飞上空中。看来果然是地震吧,反正无所谓。



我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少年——勇者的身上。



他的朝气已不复见,现在的他只是诡异地低着头。自从我告诉她赛西莉亚·希维尔的下场,他一直是这副德性。犹如全身肌肉都罢工似的,手臂垂软无力,棍棒的前端也垂落地面,整个人像游魂一样呆站在原地。



看着勇者的态度丕变……我多少难掩失望。



「(嗯……我也明白这样不太厚道,但我只是想稍微引发他的潜力,才用同伴的下场刺激他……没想到,完全是反效果啊。)



这也不怪他,期待一个小孩子「义愤填膺」本身就是种错误。



我很清楚这一点,却忍不住想试他一下。



现在我失去了赛西莉亚·希维尔这个好对手。



所以,我真的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期待潜力无限的年幼勇者觉醒。



不料,结果是如此凄惨,我连他仅存的战力都剥夺了。



「呜……小彻……!小彻!」



「…………」



勇者脚边的魔法师一边呻吟,一边努力爬向勇者。



「喂!小彻!你这家伙……在发什么呆啊!」



「(哦哦。)」



魔法师的反应令我肃然起敬。讲句失礼的话,我实在不认为他是拥有信念的青年,然而他身负濒死的重伤,却没有恐惧、逃跑、放弃……



他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并激励勇者再次挺身反抗。



「(了不起的胆识。许多被喻为英雄豪杰的人物,临死前反而丢人现眼。可是这个贫弱的青年……)」



魔法师并不知道我有多感动,他继续爬到勇者身边,抬头仰望勇者——但紧接着……



「咦——」



那位青年却不知为何,整个人哑口无言地瘫在地上。



「?」



我不解地歪起头,完全无法想像他为何有这种反应。



「(怎么了?勇者像个小鬼一样大哭吗?不对,纯粹大哭的话,他应该不会有那种反应。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道理。那个毅力过人的青年,为何一看到伙伴的表情……就做出好像看到怪物一样的反应呢?



…………唔嗯。



略感好奇的我,迅速冲向勇者,朝他的脖子递上我的利爪。



「唔!」



地上的魔法师大惊,反射性地向后躲。但奇怪的是……真正面临性命威胁的勇者,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他恍神到连我逼近都没发现吗?)」



更加失望的我,已不惜用上粗暴的手段,一爪轻轻刺进少年柔软的脖子,他的脖子流下一道鲜血。



魔法师倒吸一口气……这时,看来终于注意到自己惨状的少年,抬起头看向我——



「!」



——他笑了。而且笑得无比灿烂。



「————」



我的背上窜起强烈的寒意。他根本没对我怎么样,不过等我回过神来,我却紧张地向后跳开,保持距离,并切换成显露野性的四足步行备战状态,发出低吼进行威吓。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



这种冲击,就好比遇上未知的生物或概念。



我望了少年一眼。



他——依旧十分开怀地……笑着凝视我。



我感受到全身汗毛直竖的寒意。



「(残酷的现实害他发疯了吗?不……不是。事实上,我的本能……我体内潜藏的所有生命,一致认定那是『威胁』啊!)」



面对过于陌生的存在,我早就失去了对上强者的喜悦。



如今我心里只剩下……



「(……恐惧?我居然……会恐惧?而不是兴奋?)」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感到恐惧,第一次是遇上约尔的时候,而第二次就是……



「(怎么可能。他……这个濒死的少年勇者,具有和约尔相当,或更高度的威胁吗?……我体内的这些本能,未免有些怯懦过头了吧。)」



我凝聚心神克制颤抖,双眼瞪视着敌人。



勇者——彻·三上,脸上依旧浮现诡异的笑容。



「……接招!」



我奋力大吼,断绝迷惘,接着用赛西莉亚,希维尔也无法反应的神速跳跃,一步冲到他面前,用爪子划断其颈部——



「呜啊!」



——等我察觉的时候,我的头部已经用力摔向地面。



「(?????)」



完全无法理解的状况,使我吓得完全感受不到被强化的痛觉,唯有恐惧和混乱充斥脑海。



不过,我还是得想办法把握状况,于是硬逼自己重新思考。



看来勇者用了超乎常理的力量抓住我脑袋,将我的脑袋砸向地面。



幸好地面是沙地,我受到的伤害并不严重。但压住我脑袋的力量非比寻常,我的脑袋已陷进沙地内部的硬层,却依然持续下陷。



「(糟了——!)」



再这样下去,头盖骨会整个碎掉——我判断情况危急,拼死扭动身体乱挥狼爪,压住脑袋的力道顿时减轻了一些。见机不可失,我全力摆脱敌人的控制,跳离原地。



落地后,我再次和敌人对峙,试着整理现在的情况。



眼前所见是依然笑嘻嘻,手臂还流出鲜血的勇者……以及在他前方地面上,多出来的一个陨石坑般的大洞。



状况显而易见,但我实在很难相信。



「(——难道我被反击了?我居然会吃上反击?这怎么可能!那个少年可是连我双足步行时挥出的剑都闪不过啊?可是……他却有办法看穿我更胜以往的攻速,对我厉行反击……这没道理啊!)」



可是,即使再怎么不合理,事情终究发生了,不承认也不行。



我的口中满是铁味,似乎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我吐掉口中的鲜血和沙子,看到我口吐鲜血的少年……又瞬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唔!」



「喂,小彻……你到底是怎么了……」



看到少年疯狂的神态,魔法师怯生生地呼喊他。然而少年丝毫没有理会,只是眼神灿烂地凝视着我。



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稍微理解他的内心状态了。



「(我懂了,这不是疯狂的状态,实际上完全相反!这家伙现在纯粹是——)」



我思考到一半,少年猛然举起左手,用力敲击自己的武器——雷神之棍!随后,少年理所当然地遭受强烈电击!



「他在——干什么……」



这个莫名其妙的自伤行为,令我大为动摇。受到强烈电击的少年……将仍在放电中的雷神之棍扔了过来,我勉强躲过这个出乎意料的攻击,没想到下一个瞬间——



「什么?」



回过神来,就发现少年已逼近我面前。我被他极为异常的行动吓到,反射性地挺爪应战——但少年用手掌稳稳挡下我的攻击,导致他身上残留的电力转嫁给我。接着他发挥惊人的臂力,硬是赏我一记过肩摔。



……即使他的手早已被我的爪子深深贯穿。



「咕——啊!」



我的背部重重摔向地面,口中也喷出鲜血,同时我也确定了一件事。



「(这家伙早已是纯粹的战斗兵器!为了排除眼前障碍和敌人,甚至毫不在意自己和对方伤势差别,是一个以勇者为名的暴力存在!)」



即使看穿敌人的真面目,我还是难以压抑恐惧。



我从少年的手中抽回利爪,同时发现他的左拳正要攻击仰躺在地的我,于是我赶紧在地上打滚避开,下个瞬间——



「轰————————!」



我刚才所在的位置,夸张地凹陷了下去。表面的沙子全被震飞,连底下的坚硬地层都龟裂了。



我重新摆好战斗架势,内心深知一直防守不是办法,但这个浑身散发杀戮气息的敌人,实在让我不敢冒然进攻。



我和他互相瞪视,也动员所有理性分析现况。



「(一般人断难发挥这样的战力,是年幼的纯粹使然——还是彻·三上心中潜藏的黑暗造就了这种实力?无论如何,现在他惊人的战力显然是源自那份『心态』!那么——)」



在我思考的过程中,勇者乘胜追击。我冷静观察他的动静,然后——



「唔——!」



我千钧一发地躲过充满恶意、想把我眼睛抓烂的攻击。我很满意这个试验结果,然后再次思考对策。



「(果然,我想的没错!他的能力强化不出『心态』变化的范围!他将力量特化成纯粹的战斗兵器,才得以暂时压制我——可是,他的肉体并没有比以前更强!既然如此——)」



想通了以后,我为自己找到的活路感到开心。



「(就表示他原本的伤害几乎没有恢复!换言之……这个少年依旧处于濒死状态!只要我再次击中他的要害,他一定会当场神形俱灭!)」



当我下达结论,少年又一次发动攻击。这次是扬起沙尘的踢击,还有直取我喉咙的直拳,同样是阴狠歹毒的招术。



我挥舞利爪防御,少年则丝毫不怕受伤,仍持续对我发动攻击。这种要形容成舍身也显得可笑的攻势……几乎是自杀攻击。无奈他的攻击太过诡谲,很难全数躲开。



结果,我们上演了一场直接消耗对方生命的壮烈死斗。



在一旁观看我们死斗的魔法师,发出泫然欲泣的声音呼喊少年。



「快住手,小彻!别……别打了!喂!你在干什么啦!」



「…………」



少年没有回话,不断发动慢性自杀式的攻击。



我受了越来越多的严重伤害,相对的,他的性命也在一点一滴流逝。



——再来就只剩下,谁先阵亡的问题了。



「(极为……极为细微的破绽,就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而且……)」



我得意地弯起嘴角。



「(而且我拥有诱使他露出细微破绽的手段!)」



这一招是我的王牌,一直隐藏到关键时刻才使用的王牌。



那是一句能确实减缓他行动的魔法话语。



现在……正是最佳的使用时机。



「小彻!住手!快退下啊!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已经就够了!」



魔法师提了一个很聪明的建议,他说得非常正确。现在勇者赌上性命杀害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我也早已浑身是伤,勇者要是遵照女骑士的指示尽全力逃跑的话,一定有办法成功逃亡。



可是,内心化为战斗兵器的勇者,不可能听得进这个建议。



如今只有一句话可以打动他。



那句话就是……



把让他变成这副德性的前提,彻底推翻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