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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击剑训练(1 / 2)



通称「椿门」的《Scepter4》队部一隅,有个几乎被遗忘的资料室。



室内并列着几十个资料架,令人联想到迷宫的墙壁,要不就是地层外露的断崖。将活生生的人类排拒在外,沉重堆积的历史沉淀。



一边忍受这种压力,一边钻过尘埃遍布的架子缝隙,一个男人来到一张被孤零零放置于窗边的桌旁。



他的年龄大约三十五岁上下。正蜷起肌肉结实的巨大身躯,弯腰驼背地面对一部旧型电脑动也不动,只有放在深埋于资料地层下的化石——不、仔细一看是藏污纳垢键盘上的手,轻微地动作着。



打字速度很慢,有时还停下来迟疑。使用的只有右手手指。这是因为,他没有左手。厚实的巨大身躯套着内务部门的制服,左袖在手肘位置随意打了个结,垂在身侧。



独臂男推开老花眼镜,揉揉山根。从鼻梁到左颊有一大条旧伤疤。手指沿着伤疤抚摸,露出严峻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再次回到电脑荧幕前。



若说写文章是他不擅长的事,那操作机械类就更不擅长了。即使一天只需要用电脑打一份字数不多的报告书,光是这样对他—善条刚毅而书,就是日常生活中最难克服的课题。骨节粗大的右手再次开始摸索该打的按键——



一片樱花花瓣飘来,停在他手背上。



大概是来自队部外围种植的整排樱花树,随春风飘舞进来的吧。像受到花瓣引诱似的,善条朝敞开的窗外望去。



被樱花树围绕的操场上,看得到穿着制服的队员正在整队。漫天飞舞的粉红樱花,和青色的制服在午后阳光下相映成辉。



令队列看来更壮观的是使劲挺直柔韧背肌的姿势。那有几分或许来自腰间佩剑的重量。他们「击剑机动课部队」是反超能者组织《Scepter4》的中央核心,同时在理念上也可说是《Scepter4》本身。不仅腰间佩着剑,自己更代表了「王之剑」,这正是他们存在的基础。



「全体拔剑!」



镇压整个操场,了亮直通宿舍的号令声,发自《Scepter4》副长——淡岛世理。她虽是女性,但气魄凛然,将近百名男队员统率得非常出色。



队员们整齐划一地拔出佩剑,举在胸前行刀礼。成群指向天际的剑尖,远看就像一座剑山。



「横列队形!」



队员们将拔出的剑身收在腋下,小跑步变换队形。从八列纵队变更为四列横队。前后之间留出充分空间,左右则稍微向中央靠拢,形成「壁」的队形。



「击剑动作、第一式!举剑!」



队员们将剑尖朝前,身体倾斜。



「一!」



「二!」



「三!」



「四!」



配合号令,百刃纵横举起、挥出、再次回到正面架式。每个动作都同步一致。



所谓「击剑动作」,是将西洋剑术招式经过整理、简略后作为集团动作使用,和一般的「剑术」有决定性不同。



第一点,预设的敌人并非同样使用剑的人。



另一点,不以持剑攻击为目的。



击剑部队的成员都是高阶超能者。光靠他们自己的概然性偏向力场就能避开枪弹,打倒好几公尺外的敌人。从本质上来说,无论是作为武器的剑或剑术都不是必须。



那么……剑不是武器,又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剑」究竟有何意义。



或许可将其视为「象征」或「指针」般的存在。



为无形的力量赋予「剑」的形象并加以驾驭。具体来说,拔剑的动作触发异能的解放,想像力量集中在「剑刃」上,透过使剑的动作来运用。《Scepter4》队员们随身携带的佩剑,换句话说也就是「受到驾驭之力量」的象征,正好展现出《青之王》宗像礼司本身的思想。



「——横列锯齿队形!」



各横列中每隔一人便有一人或前进、或后退,排成锯齿队形。



「击剑动作、第二式!举剑!」



前列攻击时产生的破绽,由后列递补掩护。另外,当前列边防御边后退时,便与后列交换位置——大约一百名队员,就这样宛如齿轮组成的复杂机械,整齐而流畅地不断动作。那动作美得令人联想到群舞。



——好刺眼。



善条眯起眼睛,理由不只是剑刀反射了阳光。更因那仿佛坚硬透明的矿物结晶般,不容一丝杂质的完美。在那里,没有丝毫像自己这种异物介入的余地。



其实,他对此并无不满。只不过,就和抚摸脸上伤疤的老毛病一样,凡事都会让他确认起自己内在的缺陷,这已是长年养成的习惯。



善条揉揉因窗外光景而刺痛的眼睛,再次面向荧幕。



就在此时——



「喂,危险啊!」



「啊、对不起!」



队员中有一人动作不一样,手中剑刃差点扫过其他队员。所幸双方都没有受伤,不过——



「楠原!」



「是!」



低头道歉的队员——楠原一听到淡岛尖锐的声音,身体弹跳起来立正。



「罚跑十圈!」



「是!」



楠原慌忙将剑收入剑鞘,跑步离开。



「小心点哪!」



「是!」



差点被扫到的队员,在楠原经过身边时发出抱怨。



「日高,你也一样!」



「欸?」



于是,还穿着制服佩着剑的两名队员并排跑了起来。



「——第三式,从头开始!举剑!」



在淡岛号令之下,训练继续下去。



不久,脱离队伍的两人沿着操场内僩跑道绕回来,交谈声正好传入善条耳中。



「……可恶,我不能接受……那个女人除了巨乳之外,开什么玩笑啊,是不是?」



日高身材比较高,看来也较年长。正用粗鲁的语气对身边的楠原搭话。



「我明明就是受害者。」



「咦?……啊、喔。」



另一方面,楠原的个子该算比一般人矮小吧,五官也还显得稚嫩。



「那个不是『没闪开的人也太迟钝』的意思吗?」



「你这家伙有什么立场这么说!搞清楚状况,喂!」



日高伸出手肘朝楠原肩膀一撞。



「啊、好痛、对不起啦、很痛耶……哇!」



楠原大喊,隔着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和窗框后方的善条四目相觑。



「搞什么啊,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



「不是、因为有人……那里不是仓库吗……」



「啊?总有管理员之类的吧?」



「呃,我还以为是妖怪。」



「你是小孩子吗!」



「好痛!」



日高朝楠原后脑勺一敲。



「日高!楠原!你们在胡闹什么!」



淡岛尖锐的声音传来。



「再追加五圈!」



「欸欸——?」



日高发出滑稽的声音提高速度。



「啊……你好。」



楠原则一瞬停下脚步,对善条微微敬礼,才追着日高跑上去。善条苦笑答礼,目送他背影离去。



几分钟后再次沿着跑道跑回来时,楠原只轻轻点头。到再下一圈再跑回来时,他已忘了善条的事,直接通过。



然后——



——以上,本日也无须特别记录事项。



花费时间打完简洁的报告,善条抬起头,楠原和日高还在跑操场。不知何时他们已脱去制服,卸下佩剑,只穿着内衣。没看到其他队员,大概已完成规定训练,解散离开了吧。



那两人现在也不再多说废话,只是心无旁骛地专注在肉体劳动上。



那模样令人联想到原野上的两只野兽,仿佛来自远方某处的光景。眺望这幅光景的善条,也一样心无旁骛。当这自己再也无法踏入的耀眼时刻映入眼帘时,他只是以那只骨节粗大的手,意义不明地触摸脸颊的伤疤。







「简而言之,就是你的节奏没对齐啦。」



在固定时间告别时,日高笑着敲敲他的背。向来随心情行动的日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好好反省一下,反省!」



「是,不好意思。我会努力求进步。」



苦笑着抓抓头,其实楠原心里也知道,自己不知怎地总是无法对齐。



大合唱时一定会在第一句就出错,行进时伸出的手脚也总不知不觉就和别人相反。仔细想想,从小就是这样。运动神经明明还不错,就是节奏感不好,做不出正确的动作。看来是天生就欠缺这方面资质。



因此,楠原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做得唱歌跳舞的工作,没想到忽略了另一件事。不但过去隶属机动队时常有行进或整队的机会,被挖角而转职到《Scepter4》后还是被要求一样的团体行动。尤其是众人同时拔剑、摆出架式到举剑挥舞的击剑动作,只要时机一错就可能害周围同事受伤,这可不是一句「不擅长」就能了事的。



因此,他才打算在熄灯后自行练习。



换上便服,穿着运动衣从队员宿舍跑出来的楠原,手上提着代替佩剑的竹刀。为了找一块能尽情挥动竹刀的地方,正在队部营区内四处徘徊。



室内怕击中墙壁或窗户,操场中央的话……恐怕又太醒目了点。脑中浮现了几个候补场地,最后决定前往营区角落的某处道场。「既然拿竹刀当然就是道场了」,说来也是非常理所当然的联想。



若是道场里有人正在进行夜间训练,就请对方让自己在角落练习挥击吧。这么想着,来到道场前。



……咦。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道塌没有开灯,然而出入口和窗户都大开着。原本就是古色古香的开放式建筑,内外的区隔并不明显,因此夜晚的空气似乎直接渗入了道场。而在那里——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楠原这么想。



是潜伏在阴暗草丛中的猛兽,还是栖息于废墟屋顶下的妖怪—楠原甩甩头,甩掉倏然浮现脑中的想像。尽管自认向来直觉敏锐,但这样的城市里不该出现熊或山猪,自己也不是真心害怕妖怪的年纪了。



如果里面有什么,那应该是人吧。就常理判断,大概是和自己一样的《Scepter4》成员。连灯都不开到底在做什么,只有这点让人想不通……



楠原从门口悄悄窥视道场内。



于是。



轰——



从道场深处吹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不、应该说像有人在眼前敲击巨大太鼓的冲击力,朝楠原脸上直扑。说得更正确点,那既不是现实的风,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某种看不见的气息。



「……是谁?」



在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质问之下,楠原不加思索,立正站挺。



「是、是!那个……!」



惊慌失措的楠原面前,声音的主人从道场阴暗深处无声地走了出来。



是个高大的男人。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体格,即使隔着道服也看得出全身满是隆起的肌肉。左手插在怀里……不、那只手臂只到手肘就没了。



而他的右手拿着一把长得几乎曳地的大太刀,提在手上的刀身外露。那是一把和配给品的佩剑等级完全不同,散发危险气息的露骨凶器。



——要砍过来了吗?



楠原反射般后退,握起竹刀摆出正眼架式。不久,刀身便浮现隐约青光。这是概然性偏向力场的副产物:分光现象。



半年前赴任《Scepter4》至今,楠原的特异能力经过强化也已更上一层楼。借由拔剑动作能确实发动及操作自身能力—他和其他队员一样接受这种训练。



借日高的话来说,就是「漫画里出现的那种光剑」。闪着青色磷光的剑刃,指向手持武器的巨汉。



「嗯?哎呀……不对。」



看到他的模样,男人转身背对楠原,再次走回道场后方,从地板捡起一把细长物体。



眼睛开始习惯黑暗的楠原也看清了那是太刀的刀鞘,男人将刀鞘夹在左腋,单手俐落收刀,一边换回右手持刀一边走回来。



「吓到你了,抱歉。我在做居合道的练习。」



「啊、不……」



看到对方收起刀,楠原这才有办法定下心。仔细一看,男人的态度其实很温和,虽然左颊有道明显的疤痕,眼镜底下的眼睛却带着柔和的笑意。



「那你呢?」



「啊……我是击剑机动课第四小队的楠原刚。」



楠原一放松架式,竹刀上的青光立刻消失。



「剑机……啊,你是白天的……」



男人握着太刀的手背摩挲左颊。



「白天……?」



看楠原偏头不解,男人也报上姓名。



「我叫善条刚毅。是『仓库管理员』,可不是妖怪喔。」



「……啊。」



察觉眼前的男人就是白天训练时,从宿舍窗口看见自己被罚跑操场的那个人,楠原不禁面红耳赤。



「……原来如此,所以想自行练习啊。」



楠原还没说明,善条便已完全掌握事态。



「那个……如果打扰到您,我下次再来。」



半是因为心虚,让楠原这么说。



「不,你的用心令人佩服,楠原。」



牵动带着旧伤痕的脸颊,露出粗犷的微笑。



接着—



首先被问了是否需要开灯。不过,窗外透进来的光刚好照亮脚下,善条自己则说暗处能让感觉更敏锐,所以暗一点好。



然后,两人便各据道场一端,开始各自练习。



楠原将竹刀当作收在鞘中的佩剑,从腰部位置开始练习击剑动作。以第一式的拔剑为始,摆出架式、挥剑、换脚—练习中不时窥探善条的情形。



之所以隔了这么一大段距离,是因为善条说「我用真刀太危险了」。可是说这句话的善条,却一直正对道场后方的神龛,将太刀放在身侧端坐不动。



—话说回来,那把刀真不简单。



楠原想起刚才看见那把太刀拔出刀鞘时的模样。



光芒暗蕴的厚实刀身,无论横劈或纵砍,像人类身体这种程度的东西想必轻易就能一分为二。



——不过,那么长一把刀,用起来不会不顺手吗?



——而且又是独臂……真想看看他怎么用刀。



忘了自己当初来此的目的,楠原的兴趣已完全转移到善条身上。



—既然都一个人在夜里练习了,可能不想让别人看吧。还是早点结束练习,偷偷从窗外窥探好了……



「楠原,你相当不专心哪。」



背对着楠原,善条这么说。



「咦……啊、是,不好意思!」



楠原慌慌张张摆正姿势,鞠了一躬。



既不笑也没有责备,善条继续说下去。



「将意识放在周遭是好事,但姿势因此露出破绽就不好了。」



「是!我会小心!」



保持僵硬的姿势,楠原回答。



「还有……你的拍子好像很容易乱。」



「啊……拍子、是吗?」



楠原歪着头问。



「……啊。」



然后发现了。



他指的,不就是自己「节奏感」的老问题吗。



「『拍子容易乱』……是不好的意思吧。」



楠原试探着问,善条的身形微微一动。



「以这情况来说是不好……但以剑术来说,是正确的。」



——不好,但是正确。



这打哑谜似的话,听在楠原耳中却有种快掌握到核心的预感。



「那个,请问……可以再告诉我详细一点吗?」



正当他不知不觉朝善条踏出一步时——



砰—!



随着正中胸部,将整个人撞击出去的冲击力,大太刀的刃尖也抵上喉头。



「……唔!」



楠原不加思索飞身后退,抓起竹刀摆好架式。



然而……



两人依然分处道场两侧角落,相隔三十公尺之遥。方才眼前看见的刃尖,恐怕是身体感受对方气势时产生的幻觉。



善条立起单膝,一口气拔出大太刀。根本看不见他拔刀的瞬间和方法,只见宛如独臂延伸的刀身盈满气势,那张脸上顿现凄厉恶鬼般的神情。



恶鬼的刀尖直指楠原喉头——不对,是越过他肩头指向门口。



「哎呀,真是了不起的拔刀斩。把人吓出一把冷汗。」



背后传来话中含笑的声音。



「呵呵……这对刚泡完澡的身体可不大好,会感冒的,」



回头一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上的和服和刚洗好的头发,使他给人与平日迥异的印象。



「……室长?」



「晚安,楠原刚。看你们聊得挺开心嘛。」



男人口中虽唤着楠原的名字,注意力却丝毫不放在他身上。



他就是人称「室长」的《青之王》宗像礼司。不羁的双眼注视的,正是用刀刃对着自己的剑鬼之姿。



宗像推了推眼镜,脸上浮起浅笑。



「『恶鬼善条』的剑术指导—能不能也和我分享一下呢。」







——被两个恐怖的人夹在中间了。



楠原手握竹刀,身子僵硬。仿佛被两堵墙压迫似的动弹不得。



宗像礼司与善条刚毅。双方都是具有压倒性存在感的人物,带给人的却是形成对照的不同印象。



善条的恐怖,在于出鞘凶器般的压迫感,就某种意义而言还算是熟悉的。基本上,就像剑道师父或机动队长官特有的那种獠牙猛兽气魄的放大版。这想必是几十年来凭着一股傻劲锻链身体与剑技而获得的巨大、速度和强度。若是一不小心靠近,恐怕就会被撕裂扑杀,是这种显而易懂的「恐怖」。



另一方面,宗像却完全不像楠原认识的任何人。



没记错的话,他的年纪应该是二十三或四。概略来说,要算和自己同年代也可以。



宗像室长现在在想什么,心情如何,楠原毫无头绪。眼角余光瞥见那自己无法理解的巨大存在,似乎正在打量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啊,楠原。」



「欸……咦?啊!」



顺着宗像的手势望向手中竹刀,刀身已现青光。楠原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露出了警戒心。



「啊!真是非常抱歉!」



楠原挺直背脊转身立正,将竹刀刀刃朝下重新拿好。刀身的光芒也急速减弱消失。



宗像微微一笑,目光从楠原身上转向善条离去的方向。



「看来,我们好像被善条兄讨厌了呢。」



「咦?连我也是吗?」



楠原不加思索地答腔。



对我这种小人物,称不上喜欢或讨厌吧。



虽然只是这个意思——



宗像却轻轻挑了挑眉。



「……!」



楠原不由得拉长背脊,将目光从宗像身上移开。平日说话就有容易脱口而出的倾向,原本这种不假修饰的性格称不上是好是坏,至今也没引起什么大问题过……今天却可能要了自己小命。



「呃……非常抱歉,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接着,又是一阵漫长可怕的沉默。



「……呼。」



宗像发出一声轻叹。



和刚才犀利的冷笑不同,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失敬。正如你所说。」



宗像说着,伸出手指调整眼镜的位置。这似乎是他说话时的习惯动作。



「是我,好像被那个人讨厌了。」



「……呃。」



楠原一边模棱两可地附和,一边偷看宗像的表情。



被手挡住的半张脸上,露出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自嘲般乐在其中的表情。那望向门外要笑不笑的模样,比起刚才有人味儿多了。



——这人果然很难捉摸……



楠原这么想。



过了一会儿—



「那就麻烦你锁门了。」



说着,宗像也离开道场,只留下楠原一人。



好不容易可以静下心来练习。



在月色微光照耀下显得几分迷离的空间中,楠原反复练习了两三次规定的动作。



纵然已经离开,那两位巨人的气势仍如残香般停留在空气中。



仿佛钢铁刀刃仍可能随时从道场后方的阴影中横空劈来,又像是冷冽的视线在这一刹那仍紧盯着自己不放。



这么一想,自己站立的姿势和击剑的动作竟都在无形中贯通了。一丝紧张感从脚底沿着身体重心攀上背脊,竹刀微微发出青光,接着更透过刀尖和目光的走向朝周围迸发。



处在可能潜藏危险的幽暗中,楠原下意识确认起感官及武器的射程,接下来——



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竹刀的重量和劈空而过时的声音。



赤裸的脚尖掠过地面,踩踏时地板起伏的触感。



朦胧的光线,空气的流动,夜晚的虫鸣。



这一切都渗入体内,或者该反过来说,是自己的存在融入周遭空间。



现在,这空间里只有自己存在。不、空间就是自己。



不经意地瞥向手边,竹刀上的青色磷光更朝外围渲染扩散,连脚下的地板都出现微弱光圈。



「啊……这是……」



楠原先是疑惑,接着……



『你剑的所及范围将化为受意志支配的圣域——』



过去宗像说过的谜样言语,此时跨越时空回想起来,终于伴随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恍然大悟。



——嗯。



楠原深吸一口气,加重握住竹刀的力道。想像力量从手中传递到竹刀,再传递到竹刀一次斩击时触及的所有范围。



这么一来——以楠原为中心,地板上出现一个半径两公尺左右的光圈。



由己身意志「无形之剑」支配的空间—



这就是所谓的「圣域」啊……



楠原任由「圣域」扩大,击剑动作不断。光圈里……不、包括上方的半球形空间都充满楠原的意志。此外,自身的力量也反过来获得强化,将光圈维持在稳定状态。前所未有的充实力量自身体满溢,填满周遭的空间。



好厉害……



楠原从未想过自己是强者,也对与人竞争没什么兴趣。然而现在,在这个空间里的这一瞬间,却有种不管与谁为战都不会输的感觉。无论对方有多少力量,持有多强大武器都——



不对、这么说是太夸张了。



假设善条用居合道展开攻击,自己恐怕连武器都还来不及碰,就被斩倒在地了吧。又或者对手是宗像,大概连人带「圣域」都会被那自己难以相提并论的力量击溃。



当然,身为战斗组织的成员,并不是没有「想变强」的心情。



不过,人该有自知之明。



楠原露出半分苦笑,接着便专注于使剑的动作和维持自己小小「圣域」的稳定。



然而——



就在几分钟前对楠原而言,还只能笼统视为「巨大存在」的两个男人,现在已能用内心的尺度衡量其力量多寡了。



拥有自己的圣域,就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楠原还未察觉此一事实。



现在的他,只是心无旁骛地挥着竹刀,在微暗之中制造小小的光圈——







隔天的午休时间,楠原前往「旧资料室」。



目的是归还道场的钥匙。



昨晚用挂在门口的钥匙锁上道场大门后,暂时保管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上班前跑了一趟庶务课想归还钥匙,却没想到……



「喔喔,那把钥匙是善条先生的喔。」



一位中年女职员这么说。



一问之下才知道,道场的钥匙除了庶务课保管的主钥外,还有一把备钥放在善条队员那里。听说是因为他经常在夜里练剑,所以特别允许他持有钥匙。



「你到西栋一楼走廊尽头的……呃、仓库?资料室?对对对,就是闲置着那间……那个人白天都在那里,送过去给他吧。」



「啊、是。我明白了……谢谢您。」



对职员点头致意,楠原心想。



——那个人……隶属内务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