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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柳绿花红(1 / 2)



次日——铠海贼团团长、贼刀“铠”所有者校仓必和虚刀流七代目当主鑢七花的真刀真枪的对决,将在浊音港内的斗技场,大盆里举行。说是真刀真枪,但校仓所用的刀乃是西洋甲胄状的异型日本刀,而鑢七花则是无刀的剑士,这番对决可谓是异端之间的战斗,但真刀真枪一词本身却无比贴切。这次胜负既有校仓必,又赌上了作为铠海贼团象征的贼刀“铠”——更有让这镇子的头领校仓必一见钟情的神秘白发女作为赌注,于是镇子里的人们纷纷抛下工作聚集在大盆周围观战。那情景比起武者修行中的使刚剑的男子取得五连胜时更加的火爆,其召集观众的能力让人啧啧称奇。



作为买卖人的校仓必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地发挥。



不过——事态依然和事先规划好的有出入。



名义上是挑战者的鑢七花,为了给观众一个交代,首先要打败登录为大盆参加者的铠海贼团的三名团员——原本是这样设计的。可今天早上,在城外的草原上发现了那三个人的尸体。



三个人全部都——命丧黄泉。



三人的身体被残忍地切成了碎片,而究竟如何使用刀剑才能达到这种效果,至今无人知晓。



奇怪的是,现场有一条左臂被人拿走了。但无论如何搜索周围的地方,都没能发现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于此形成对比的是,现场稍远的地方留下了另一个人——并非三人中任意一个人的一条迷之左臂,那条手臂就好像被舍弃掉了一样被丢在了一边——



“左臂吗?”



从旅店的店员那里刚一听说这件事,七花就立马猜到了这点。咎儿也自不用说。她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不愧是忍者……”



真庭凤凰——忍者。



以卑鄙卑劣为卖点的职业。



那么交涉时坑蒙拐骗也是常理了——



“也就是说……对于那家伙来说,胳膊是想换就换的吗……”



“……一般说来这是不可能的吧——可对方是身经百战的忍者那就没准了。再怎么说也是真庭忍军真庭鸟组的真庭凤凰——由不得片面的猜想。”



“可是,既然能接上别人的胳膊,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胳膊接上去呢?为什么要把自己胳膊丢一边——”



“不知道啊。”



一脸不爽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他使用了忍法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就无法解释了。这件事就此暂且搁置。



而比起令咎儿愤恨不堪来,真庭凤凰的行为的最大影响就是让七花的胜利难度大幅下降。召开大盆一事,昨天夜里从咎儿那里得到承诺的回复后就已经通知了整个城。突然中止延期也就很难办到了——垫场节目无法进行,因此中止有招牌明星登场的压轴对决,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吧。



仓促间也找不到替代选手。



虽说铠海贼团里也有其他成员,但专精于战斗的只有被使刚剑的人打倒的五人以及在草原被杀的三人合计八人而已。



可谓是——少数精锐。



去监视咎儿以及呈交书信到咎儿处的任务密谈的三人被杀——因此而怀疑咎儿也不足为奇,但校仓却并未问罪于此。咎儿推测这是因为校仓一方也不好对自己明说曾监视过己方的行动——虽说他的想法无法确认,但也八九不离十。



而且对于校仓来说,连胜三人之类的也不过是面子工程。因为突发事故而无法进行的话——也就能充分保全他的面子了。



而对于他而言。



只要能够打败咎儿跟班的鑢七花——那就万事大吉了。



就这样,大盆召开了。



前面的暖场节目皆无,上来就是压轴大戏——



“……”



七花裸露着上半身,卸掉了双手上的护手,脱掉了草鞋,赤脚站着——摆出了临战姿态的他,先确认了一下场地。铺满细沙的大盆——对于在无人岛上长大、一直在波浪冲刷出来的沙滩上练习的七花来说,并非难以适应的场地。



然后他看了看对面的对战对手。



马上就要和自己交战的对手——校仓必。



密不透风的铠甲武士。



以绝对无双的防御力闻名的全身铠。



以及无与伦比的——巨大身躯。



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敌人——



“俺先跟恁说一声——虚刀流。”



校仓从铠甲内侧,用他那粗犷的声音冲着盯着自己的七花说道,



“俺可是个一旦出手就绝不手下留情的人——恁会死的……就算不死也是重伤。那样的话,俺爱的女人一定会伤心吧。”



毕竟一起旅行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有些感情吧——校仓接着说道。



“虽说俺很想和日本最强交个手,可是,倘若恁开战之后立马认输……虚刀流,恁就能毫发无伤地从这个斗技场里出去了。恁还年轻——英年早逝了多可惜啊。”



“……”



七花想起来了。



前天校仓和使刚剑的男子交战时,也是在对战开始后,不断挑拨采取了谨慎态度的对手——也就是说和那次一样,自己也受到了校仓的挑拨。



校仓应该不认为能够轻易取胜——但却对贼刀“铠”抱有绝对的自信。



——死,或是重伤。



可七花倒是没有因为校仓的话而混乱,反倒是在意着其他的事情。



他把视线从校仓身上移开——看向了在铺有细沙的特等席观战的奇策士——咎儿。



白发。



原来如此,一直呆在一起反而没有注意到(说实话七花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咎儿的白发奇怪),真呆在人群里确实很显眼。给人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校仓会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



——咎儿。



“七花。这回的对决——”



比试开始前,咎儿对七花说道。



“可以的话,不要杀掉校仓——最好不要让他受到无法痊愈的重伤地取胜。”



“……哎?”



听到这话,七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手下留情?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对决哟?”



“我没强迫你。可是你想想——答应保证我们人身安全的只有校仓必而已。万一杀了校仓必,我怕他们会毁约。”



也得考虑下接受贼刀“铠”的事宜,咎儿说道,



“梳理一下现状——七花。如此大声势的决斗,全镇子的人都是公证人。这样一来获胜之后,校仓无论情不情愿都得守约——身为一镇之主,他多少得顾及颜面。可是,那是在校仓活着的情况下。”



“……啊,说的也是。”



无论理解还是没理解——那毕竟是担任参谋一职的咎儿所言。七花顺势点了点头。



手下留情地取胜。



事实上,给出战的七花套上如此枷锁,一方面是如表面上的理由所说的那样,而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咎儿很重要的另外的理由——那是不可让七花得知的理由。



万一遇上不能杀人的状况。



这是个实验的好机会——咎儿想到。



连自己今后的命运都压在上面,从某个意义上讲真是和大盆相应的豪赌,虽说咎儿对此是胸有成竹——



可七花对此却是另一种理解。



他不得不考虑起自己的立场来。



赌命对决时手下留情——太过乱来了。若是比自己弱许多的对手还好说——这回的对手可是头一次对阵的比自己还要高的人。



——咎儿她该不会——



希望我输掉吧……



就算没希望我输掉,或许就像校仓前天晚上说的那样,无论那边赢了都无所谓——她莫非是这样想的?



确实。



倘若校仓比七花还要强的话——保镖的职务让给校仓的话,在这一切定下的瞬间,七花就丧失了存在意义。



没用的刀拿着也毫无意义。



刀,终究只是道具。



对于道具而言,感情情绪都不需要。



对道具抱有感情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所以虚刀流的开山鼻祖鑢一根走极端舍弃了刀。



如果有更加锋利的刀的话——换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喂——别到处乱看呐。不对,”



校仓不安好心地说道。



“不准看——老子的女人!”



“……”



“喔?终于把脸转过来啦——啊哈哈。恁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投降,哎,算了。既然暖场子的比试没了,那就得让大家更加尽兴才行喔?你那打倒了錆白兵的身手,就让镇子上的大伙们都见识见识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你们见识的——不过到时候你已经被我大卸八块了。”



七花说道。



然后他摆出了架势。



虚刀流第四式“朝颜”——并非如此,他实际摆出的是第七式“杜若”。



击败下酷城城主宇练银阁时使用的招式——能够充分发挥虚刀流步法的缓急自如的招式。



相对的,校仓也摆好了架势。



屈膝沉腰——是观察对手动向的架势。



无论七花如何行动,都能对应自如的姿势。



“比试——”



裁判的声音响起。



观众立马沸腾了——几乎所有、不,就是所有的欢呼都是送给校仓必的。原来如此,这种情况下杀了校仓必的话就麻烦了——特别是混在观众中的咎儿,真会像窗户纸一样破掉吧。



场地不错——可作为斗技场来说却糟透了。



可是,这一切都无所谓。



因为我归根到底——只是一把刀。



“——开始!”



一招决胜!



面对着有着物理上无法弥补的体格差的高大对手,不知道如何应对的自己一旦落入消耗战就会极为被动,那么就只有比试开始后速战速决了!



而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杜若”。



只需一步就能达到最高速度。



七花一瞬间冲到了校仓面前。



对于业余的观众来说,这简直等同于瞬间移动——而对于校仓本人来说,也很难清楚捕捉住七花的动作。



虽说是无论对手如何行动都能对应自如的姿势——



可对于快到不像话的动作还是无法应对。



即便是用重量制造速度,也需要相当的助跑才行——再怎么说贼刀“铠”也无法对抗重力。



等校仓反应过来时,七花已经钻进了他怀中。



与此同时七花改变了招式。



双脚横向并列,上半身扭转到极致——没错,这就是虚刀流第四式“朝颜”!虚刀流七式中唯一需要握拳的招式——



“虽说让你们见识下我的身手,可我可没有让你们尽兴的打算——瞬间决出胜负吧!”



七花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乎扭转到背朝对手的身体带动拳头向着校仓的方向旋转了起来。



“虚刀流——‘柳绿花红’!”



连用手臂防御的时间都没给。



不对,就算防御了,“柳绿花红”也是防不住的!



这“柳绿花红”可是理论上连地球内部的人都能打到的招式!



他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贼刀“铠”的胸口。虽然身体因为惯性转向了另一边——但命中的拳头却保持着命中时的姿势。



冲击穿透贼刀“铠”,将内部的校仓的身体破坏——



本该如此。



无视所有防御,能够对七花所希望攻击的地方造成损伤的虚刀流奥义——这回七花瞄准的是校仓的肺部。攻击呼吸器官,就能在不施加致命伤的情况下制服校仓,七花是如此打算的——可是!



“……不疼不痒的恁这是在干啥子?”



惊讶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从头顶上。



从那种位置传过来声音,对于七花来说自然是第一次——



校仓“咣”地挥舞起手臂,想要从下方把七花抄起来。



“唔……”



第四式“朝颜”,而且还击出了“柳绿花红”后的姿势,傻子也能看出来根本不适合移动,可是凭借着天生出众的反射神经,七花好不容易避过了这一击。不对,稍微被蹭到了下毛发——七花以侧身打滚的姿势从沙地上滚开,拉开了和校仓的距离。



本想拉开距离。



可是,这点距离——被校仓攻了过来。



“后如——”



披着铠甲的冲撞。



被四处安装着刀刃的铠甲撞一下的下场,前天大盆早见过了——七花再次侧滚,避开了攻击。



利用重量换取速度的代价就是冲撞的方向无法改变。校仓一下栽倒在了刚刚七花所在的位置——本来战斗中面朝大地摔倒多半会丢掉性命,可穿着贼刀“铠”的校仓却无此后顾之忧——



“……啊哈哈。”



慢慢地——校仓一脸游刃有余地站了起来。一脸想什么时候攻击尽管放马过来的态度。



而七花——却手足无措了起来。即便想攻击也无从下手。他只能象征性地摆出第一式“铃兰”。这种迎击的招式,根本对付不了撞过来的对手。就算七花再笨这点东西还是明白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动。明明应该完美地决出胜负了才对——”



“嗯?啊——恁该不会刚刚用了能透过铠甲的招式吧?哎——虚刀流也有那种招式啊——”



校仓得意地说道。



“——恁别瞧不起贼刀‘铠’哟。这可是以绝对防御力著称的、四季崎记纪打造的侧重防御的日本刀——不好意思啊,这铠甲是穿不透的。”



■■



场景回想,校仓必篇。



校仓虽然对着奇策士咎儿夸口说自己是生在萨摩长在萨摩的纯粹的九州男儿,但其实这都是谎言。他是在当时还是异国——琉球国长大的。



琉球国。



那是个作为东南亚全域的海外贸易中继点而发展起来的独立国家。校仓必就出生在那个国家里的某个渔村里——原本校仓就是后来他自己想出来的姓氏。在琉球的孩提时代,人们都称呼他为“卡纳拉”。



他是渔夫的孩子。



既然生活在渔村,这种出身也是再平常不过了——事实上,小时候的校仓是个烦恼着个子比周围孩子要矮些许的普通孩子。最多也就是对比他小五岁的妹妹“可可萝”(译注:此处采用的是音译。原文是こころ,意为心)有些过保护了而已。



将来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成为渔夫吧。



然后跟某个村里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而妹妹则早晚会嫁出去——而且十有八九还是在村子里。



这就是“卡纳拉”当时的想法。



平稳的日常会持续下去——这种生活会一直、永远地持续下去。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折,这种某种意义上是预定调和(译注:“予定調和”原是指莱布尼茨的一种哲学理论。中文译法多为前定和谐。莱布尼茨认为﹐万物由“单子”构成﹐而单子因其绝对单纯而无部分﹐没有“窗子”可供出入﹐因而彼此不能互相影响﹑互相作用﹔但宇宙万物却互相协调﹐构成一个和谐的总体。这一理论是他的“单子论”体系中重要的原则理论。在现代日语中,这个词多指事情发展和预想相同)的和平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小孩子得出的结论,想法过于单纯了。



就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迎来了生长发育期可进展却不怎么顺利的“卡纳拉”,某一天和妹妹“可可萝”偷偷潜入了父亲乘坐的大型渔船。本来,按照村子里那依然很古风的习俗,男子要年满二十岁方能登船,而女子更是根本不能上船——可是,规矩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而且“卡纳拉”和“可可萝”也不是第一次打破这个规矩了。



可是,兄妹俩一起打破禁忌还是头一遭。



最初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乘坐的大型渔船在前往远海的路上——遭到了海贼团袭击。



铠海贼团。



传说拥有着贼刀“铠”——一百多年前从旧将军的讨伐中逃了出来,来到琉球地界的日本海盗。原本活动与濑户内海周围,而转移到据琉球国最近的日本萨摩藩也有些时日了。



虽说是大型,但这边毕竟只是个渔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过。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彻底蹂躏了。



他偷跑到船上来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绝非是出于早晚会成为渔夫,来偷学些手艺这种可敬的想法。



他只是想要打破禁忌而已。



因为被禁止所以才想要做——他只是从这种危机感和背德感中寻找乐趣而已。



妹妹“可可萝”也一定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



可是,这种恶作剧的心态,却遭到了必要以上的惩罚——那艘大型渔船上的乘员,不仅仅是淡水、食物和货物,就连生命都被铠海贼团的人剥夺了。



只有一个人——“卡纳拉”除外。



并非是幸运。



只是因为登上船的铠海贼团中的一员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在父亲和妹妹“可可萝”在内的全体船员被虐杀之时,他只是躲在隐蔽的角落里——既没有想要保护父亲,也没有想要保护妹妹,只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个团员恰好看到了这样的“卡纳拉”。



刚开始想着杀了他。



可他刚举起刀,



“——啊!”



突然说道,



“刚想起来,好像缺个干杂活的家伙啊——”



只是心血来潮。



并非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经历,只不过是当时的铠海贼团里众多成员中的一人突然想到了这种事情——就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卡纳拉”逃过了一劫。



作为干杂活的小工,“卡纳拉”的海贼人生拉开了序幕。



那究竟是何等艰苦的生活,如今已难以想象——他突然被丢到了一艘语言不通的异国船只上,莫名其妙地给杀害了父亲、妹妹以及船上众人的家伙们打起了工。



连悲伤和憎恨的余力都没有。



只有——艰苦而已。



艰苦的日子持续着。



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被瞬间夺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即便如此。



能够留得一条残命,也不得不说是没有将他赶尽杀绝吧。



“给我把这铠甲磨个锃亮。”



杂活已经干了两年——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卡纳拉”接到了如此命令。



那是铠海贼团——作为其标志,从旧将军手中坚守下来的扬名在外的贼刀“铠”。可是,那贼刀乃是远超七尺的巨型铠甲——能够穿上它的人几乎不存在。事实上,那时的铠海贼团,连着船员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够穿上这幅铠甲,只是作为标志和象征性的装饰品放在船上。



他被叫来保养这副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