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上发条的黑暗历史(2 / 2)




这么一说,维多利加更不高兴地嘟嘴,然后踢着脚边的小石头,狠狠说道:



“久城,既然你这么说,就去把活蹦乱跳的炼金术师给我找出来。我要去找他的干巴巴尸体。不管你了。”



“咦——?”



就在一弥发出不满的声音时,一行人正好抵达目的地——时钟塔。



只有时钟塔的四周完全感受不到夏日阳光与暑气,有如寿衣一样不吉利的蜘蛛丝与发黑骸骨般的榉树枯枝衬托着黑塔。风一吹过,蜘蛛丝与枯枝就摇晃发出“沙沙……”的刺耳声音。站在塔前的布洛瓦警官,看到一弥等人——以及低头站立的异母妹妹维多利加,表情为之一僵,不高兴地喃喃说道:



“……这还真是稀奇。”



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布洛瓦警官一头迎风飘逸、让人不舒服的长发,现在已经一如以往,将金发朝着前方梳尖,重新变回流线型钻子头。一弥等人接近之后才发现,布洛瓦警官的头上不知为何停着嗡嗡鸣叫的蜜蜂、苍蝇,以及大型凤蝶……总之就是应有尽有,所有的虫都停在上面。两个部下放开一直牵着的手,拼命挥手把虫赶开。



艾薇儿戳戳一弥,在耳边说起悄悄话:



“看吧,果然是怪人!”



“……我早就知道了,又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布洛瓦警官以缓慢的脚步接近一行人,以双手叉在腰上,右脚往前的潇洒姿势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塞西尔老师、久城同学、还有……维、维多利加。还有……你是……”



“艾薇儿.布莱德利。来自英国的留学生。”



警官指着的艾薇儿,先是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然后指着警官的钻子头说了一句:



“好怪的头。”



“我知道!这也没办法啊?总是有很多……那个、大人的苦衷。”



“为什么有虫停在上面?”



“这,这是因为、那个、因为紧急用糖水固定的关系。结果……就变成这样。我正在伤脑筋呢。”



一弥和艾薇儿互看一眼。



不高兴的布洛瓦警官皱起眉头,慢慢离开一行人走向小径。不知为何离时钟塔越来越远。



时钟塔前吹起强劲的风,吹动山毛榉枯枝。回宿舍的学生走在小径上,偷偷瞄着这边。一弥觉得悠闲拿出烟斗试着点火的布洛瓦警官有些不妥,于是凑到他的身旁发问:



“那个,警官。”



“怎么?”



警官一脸嫌麻烦的模样回头。



“那个——怎么说才好,似乎太悠闲了吧?我还以为警官会为了调查事件真相前往图书馆,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你却完全没有过来。而且现在还在这里悠闲地抽烟斗,看来也不打算搜查时钟塔。”



“嗯……不是,我刚才已经搜过了。”



“如果真的搜过,应该没时间把头发梳成钻子头。”



“呜、嗯……”



警官换了好几个姿势,似乎不知所措,只好伸手整理钻子头。



然后话中混着叹息:



“如果是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我爱怎么查都可以。很遗憾的,这里是圣玛格丽特学园的校园。久城,我呢……简单来说,实在不想把这个学园的过去挖出来。”



“……此话怎说?”



警官确认塞西尔老师和艾薇儿没有听到,小声说道:



“你听好了,圣玛格丽特学园开始接受像你这样的留学生,是在最近几年的事。在这之前,学园一直都是秘密的存在,好几百年不准闲杂人等进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这里沉眠着无数的黑暗欧洲史,苏瓦尔王国的中枢认为绝对不能让它们苏醒。中世纪以来的数百年间,建筑在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的圣玛格丽特学园,据说是以教育机关加以掩饰的‘王室秘密武器库’。有时藏匿逃离革命的法国贵族、有时藏匿遭到天主教迫害的基督教徒、新开发的未来武器也藏在这里、不允许活在历史上的人物也栖息在此直到老死。听清楚了吗?我不能将这些历史摊在阳光下,否则将会影响现在的外交关系。无数恐怖的秘密,活的、死的,都由学园大口吞噬,至今一直保持沉默。”



一弥大惊,望着难得露出认真表情的布洛瓦警官侧脸。夏日的阳光毒辣地照射两人的身影。布洛瓦警官的粘糊糊钻子头发出亮光……似乎是热度让糖水融化了。以双手拼命顶住不断下垂的钻子头,布洛瓦警官继续说:



“当然,那些黑暗的历史现在已经成为遥远彼岸的东西。在那场世界大战之后,已经收起秘密主义,堂堂正正地接受像你这样的留学生。但是那些遥远的恶梦,有时会像是从阴暗的假寐之中醒来——像是这次一样的恶作剧,并且成为在学园蔓延的怪谈,再度将活在当下的年少男女引向怪异……”



“咦……”



“因为如此,我并不想针对这个事件加以搜查。让它陷入胶着也无所谓。如果今天没有查出什么,我们就撤退了。”



“可、可是……”



一弥吞下想说的话。



刚才的大个子木匠从两个人的前方走过,肩上依旧扛着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木匠工具,缓缓往前走动。



一弥以热心的态度继续说道:



“警官,时钟塔的那个发条室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意外死亡事件了吧?如果时钟塔里有人——例如应该已经死掉的炼金术师,或是继承他的遗志的人——躲在里面不断杀人,就不能置之不理吧,说不定还会出现牺牲者……”



警官无法回答。



只有风吹动榉树枯枝和融化的钻子头尖端,不断摇晃。



一弥一脸不满的表情回到艾薇儿等人身边,正好遇到艾薇儿热心鼓吹亡魂说。



“没有其他人的房间,还从里面上锁,即使是这样还是被毒杀了耶?这么说来,除了被亡魂杀害之外……”



“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恐怖话题。”



塞西尔老师取下眼镜,不停说着好恐怖好恐怖。艾薇儿热心地说着什么,看到一弥回来更是卯足了劲:



“对了对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到村里收集情报,时钟塔的传闻、还有那个被杀害的人,我们去查个清楚吧。”



一弥对于艾薇儿热心过度的模样有些怀疑,可是又觉得不宜违逆现在的艾薇儿,不得已只好点头。



“好是好……”



艾薇儿高兴地点点头,然后转向维多利加,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对了,维多利加同学也一起去吧?”



一弥与塞西尔老师不由自主地互望一眼。



被点到名的维多利加,以微小的声音叫了一声:“啊!”



因为诸多原因,布洛瓦侯爵与神秘舞者所生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必须待在圣玛格丽特学园里面,无法任意外出。可是艾薇儿当然不知道这件事——



维多利加仰望艾薇儿愉快的笑容——那是悲伤、娇弱的摸样。



然而维多利加冷酷又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焦躁又像愤怒的感情。



突然转向旁边,维多利加终于开口:



“我不去。”



“是、是吗……”



有点失望的艾薇儿低声回答。感受现场气氛的一弥介入两人之中,就在他打算为维多利加说话之时,维多利加像是赌气一般继续说道:



“你、你爱和久城去哪儿就去吧。哼、反正两个凡人凑在一起,一加一也不会变成二。随便你去浪费时间吧,臭蜥蜴。”



艾薇儿被她的口出恶言吓了一次,愣愣地望着这个娇小少女。原本想要保护维多利加的一弥受不了地闭上嘴,再次张口时——



“喂、维多利加!”



怒气冲冲抓住她的小巧下巴。



不知为何,维多利加这会儿倒是默默地让一弥抓住。窥视小小的脸庞,只见她倔强地咬着嘴唇回瞪一弥。



一弥只好投降,手离开她的下巴。



“维多利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艾薇儿一开始叫你妖怪,可是她道歉了,之后也没再说过。你却一直叫她臭蜥蜴……!你到底是怎么了?”



维多利加被一弥的惊人气势吓到,翡翠绿的双眸睁得大大的,眼角带着一滴泪。一弥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眼泪:



“你从来没有道过歉,这样是不合道理的。来、向艾薇儿道歉!”



“才……”



“什么?”



“才、不、要!”



维多利加大叫。艾薇儿急忙介入两人中间劝架:



“久城同学,我没有那么生气,你也用不着……”



“艾薇儿别说话。维多利加,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更温柔的女孩。即使你平常总是很坏心、冷漠无情,只要我遇到困难,无论如何你都会帮助我……可是今天的你好怪。你明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艾薇儿听到一弥说出“最重要的朋友”时,突然定住。



总是开朗有活力的那张脸,突然蒙上一层阴影。艾薇儿噘着嘴,踢着脚边拳头大的石头。然后捡起那块石头,两手交替抛起石头,嘴里念念有词开始抱怨:



“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朋友……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我。原来如此……”



然后将手中的石头顶在头上,开始左右摇晃,噘着嘴喃喃说道:



“……臭一弥!”



听到声音而回头的一弥,看着艾薇儿噘着嘴的表情,又看到不知何时顶在头上的石头。



(对了,艾薇儿好像经常把东西顶在头上……?)



艾薇儿一脸无趣,摇晃身体。



沙……夏日干燥的风吹过。



一弥打起精神,再次转向维多利加。维多利加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倔强,默默不发一语。一弥也束手无策,声音越来越小:



“维多利加,你了解我想说的话吧……?”



“……?”



“喂、维多利加……你说话啊?真是的……”



维多利加更是低头沉默。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弥偏头看着她,忍不住越来越生气:



“我、我知道了。够了。摆什么架子嘛!我再也不管你了!”



维多利加倒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



眼中带着有如绝望的悲伤光芒,但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弥以天生的顽固个性抬头,背对哀伤的维多利加走开。第一次见识到久城一弥生气的艾薇儿也吓了一跳,急忙把头上的石头拿下来。塞西尔老师早就拿下眼镜:



讶异不已的艾薇儿看看一弥,又看看低头不语的维多利加。一弥气呼呼地走开,她连忙丢下石头,快步追上去。



“那个……这样的话,要不要来比赛?就是我和久城同学到村里收集情报,至于维多利加同学……对了,和塞西尔老师一组调查时钟塔吧。中午在这里集合,一起吃午餐。再来一决胜负。看哪一组先解开炼金术师的谜,好吧?”



回头的一弥不知为何说了一句极为笃定的话:



“绝对赢不过维多利加的。”



只知道维多利加的美貌,对于她的聪明一无所知的艾薇儿,愣愣看着小小的维多利加:



“什么,才,才没那回事,输赢还不知道呢,好了,解散。中午见喽。”



艾薇儿很有精神地回答,跑步追上朝着正门方向走开的一弥。可是突然感到有点担心,回头看到维多利加孤零零站在小径中央,一直盯着一弥的背后。



樱桃嘴唇轻轻颤抖,好像有话要说。



“久……”



还是说不出口。



太过娇小的身影看起来十分落寞,艾薇儿实在没办法这样离开。转向一弥的方向,只看到他越走越远。艾薇儿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然后下定决心,朝着恐怖、毒舌、又可爱的荷叶边与蕾丝美少女跑去。



“呃、那个……还是和我们一起到村里吧?”



“……”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虽然抬起头来,张开嘴唇好像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闭上嘴。



然后难过地摇摇头。



“这样啊……那就回头见了。”



艾薇儿又跑走了。



维多利加一动也不动地目送他们。



一弥的背影、还有艾薇儿的背影一一通过正门离开学园。维多利加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



那是寂寥的小小身影。



然后维多利加——



突然踢了一脚小径的碎石,似乎打算跟在两人身后。摇晃荷叶边才前进两、三步,就被人抓住颈后,像是小猫一般轻轻抓起,一甩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维多利加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往上瞪,前方站着被夏日阳光晒融糖水,钻子粘糊糊垂下的布洛瓦警官。他以不同往常的严厉表情瞪视维多利加。



“你不行。”



“我知道。”



“不准外出。因为你也是黑暗欧洲史的碎片之一,不准踏出这里一步。你和他们那些轻松愉快的学生不一样。”



“我知道。少啰唆,尖头。”



“这、这还不是你害的!”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



突然转身往时钟塔的方向跑去。沿着小径跑了好一会儿,维多利加纤细的小脚绊到,当场倒在地上。



“呜……”



小小的身体倒地。啪哒啪哒——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在天空飞舞。维多利加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在忍耐痛苦,过了一会儿才骨碌坐起,开始拍掉沾在脸上、发上和手上的泥土。



“呜呜……”



然后微微啜泣,小声喃喃说道:



“可恶的久城,气、气死我了……!”



低下的脑袋发出抽抽噎噎的声音。



“过,过分的,家伙……”



又一阵呜咽。



维多利加终于慢慢起身。因为一弥不在,只能够自己将翻开的洋装裙摆恢复原状,泥土也只得自己拍掉,然后慢慢迈开步伐。背后响起追过来的脚步声——大步快速跑近,有力的脚步声。在维多利加的身后停止。回头只见布洛瓦警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么说来,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你在意?”



“当然。”



布洛瓦警官以严肃的表情说道:



“那两个人……不、我可以了解那个英国留学生对这件事有兴趣。可是我无法了解你为什么会特意离开图书馆塔,在这里徘徊。这个事件的背后有什么?究竟有什么企图?”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



“我接受炼金术师利维坦的挑战。”



维多利加把金色书本递过去,布洛瓦警官“啪啦啪啦”翻阅着突然出现的回忆录,然后放弃似地“哼!”了一声:



“死者的回忆录啊。嗯……可是我的异母妹妹啊,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男人必须要葬送在黑暗之中。不管这个人拥有多大的力量、拥有什么计划,都是尚未实现就消失的黑暗历史。无论为了苏瓦尔王国、为了国王、为了王妃——当然……也为了我们布洛瓦侯爵家。”



“我知道。”



维多利加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打算继续往前走。布洛瓦警官挡在她的前面,越说越激动:



“喂、你真的知道吗?既然如此,这件事……”



“古雷温。”



维多利加以老太婆般的沙哑声音轻语。



那副眼神和方才被要好的少年气到哭出来的弱小、怕寂寞的少女判若两人,有如活过数十年时光的老人,不可思议的深邃眼眸——



“其实呢,古雷温,说真的,我实在是无聊得要死。你懂吧,古雷温?我愚昧的异母哥哥。害怕我的父亲把我放逐到这里,我也无法离开这里。因此我在这里,飘浮在比死亡还要沉重的无聊深渊里……我已轻快到界限了,古雷温。”



维多利加背对哥哥,一边摇晃蓬篷的荷叶边一边往前走:



“虽然不能到学园外面,但是在这个学园里已经足够了。混沌的碎片在等我。古雷温,我会解开利维坦之谜——为了打发无聊。”



“别造成牺牲。”



“不用你担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有——朝着深渊射出的微弱光芒。”



维多利加越走越远。



布洛瓦警官站在原地,以恐怖的表情盯着她的背影。



非洲之歌



非洲人说:



“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母鸟呜叫为止!



直到星星从破掉的屋顶掉下来为止!



利、脱拉、路拉、路—!



即使在梦中也要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从遥远的地方



走着——走着——走过来。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从海的另一边



划着船——划着——划过来。



“划着——划着——划着!



可爱的姐妹,还有父母!



血肉廉价、面包昂贵,继续划!



利、脱拉、路拉、路—!



黄金与黑色的皮肤



划着——划着——划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在灼热大地



跳着——叫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