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巨大的柱子表面,完全被黑色的东西覆盖了。
扎刺耳朵的拍翅声,像极了黑色的马蜂。
宛如阴气凝聚物的那些东西,是被称为黑虫之类的妖异。
如此严峻的状态,让斋不禁摇摇欲坠。她倚靠着在背后待命的益荒,脸色苍白地环视周遭。
因为呼吸困难,斋不由得按住喉咙。碰触到阴气的手指、脸颊,都瞬间变得冰凉了。
吸入阴气的斋和益荒,都强烈地产生头晕目眩。
「斋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丢下地御柱不管……」
除了覆盖柱子的那群黑色物体之外,还有像黑云般的团块飘浮在各个角落,全都是黑虫。
在挥散那些聚集过来的虫时,体温也不断下降,脸色越来越差。
虫飞来飞去,几乎快擦到脸庞。被快速移动的一群哗地包围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唔……」
虫发出来的拍翅声,倒捋着斋的心灵,让她觉得头昏眼花,呼吸困难,视线模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神圣的场所会弥漫那样的阴气……」
忽然,斋沉默下来。
诧异的益荒发现她的视线定在某个地方。
是地御柱后面。黑虫群在那里飞来飞去,看起来就像乌云在蠕动,她的视线就定在那里的深处。
益荒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瞪大眼睛的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啊……」
「斋小姐,请等一下!」
益荒立刻把手伸向斋,但是,斋溜出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
赶紧追上去的益荒,被黑虫群挡住了去路。拍翅声与浓密的阴气一起涌上来,益荒一阵晕眩站不稳,差点跌倒。
斋目不斜视,东倒西歪地冲向地御柱。在斋前方飞来飞去的黑虫们,分别飞到两边,开出一条路来,像是在引导她前进。
覆盖地御柱的虫们,哗地振翅飞起来。
拍翅产生的波动,剧烈地拍打在斋的脸上,彷佛在阻止她前进。她停下来,很快把手举起来,护住眼睛。
耳朵出现耳鸣,在脑海里嗡嗡回响。拍翅声也好吵。
斋觉得意识逐渐模糊,好像快晕倒了。
「──……!」
就在她快倒下时,有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抓住了她举起来的手。
「唔……!」
斋倒抽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在无数飞来飞去的黑虫里,有一张边缘覆盖着长发、美得闪闪发亮、令人怀念的面孔。
斋的肩膀颤抖起来。眼前的事太惊人,让她感到晕眩。
「这是……梦……吗?」
不禁脱口而出的询问,得到对方微笑的回应。
「不是──」
玉依公主弯下腰配合斋的视线高度,举起双手托住斋的双颊。
「不,这不是梦,我回来了。」
用慈祥的眼神看着斋的玉依公主,美丽动人,笑得好妖艳。
「我回来了啊,斋,我好想见到你。」
好想见到你这句话,深深沁入了斋的内心深处。
好想见到你。是的,好想见到你。再一次、再一次。至少再一次。
想到几乎疯狂,想到甚至羡慕父亲,想到甚至妒忌父亲。
「公……主……」
斋的眼眸波动摇曳。
玉依公主轻轻摇着头说:
「斋,可以叫我母亲了吗……?」
听到这句话,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溃堤了。
「母……亲……!」
斋就那样投入了玉依公主的怀抱。
如黑暗般漆黑的衣服里的纤瘦双手,温柔地抱住了斋。
黑虫包围着她们,拍翅声层层重叠。
「斋……」
忽然,有个声音掠过耳朵。
斋颤动眼皮,茫然地张开眼睛。
隐约听见的叫声,是谁的声音呢?
「益荒……?」
怎么了?他在叫什么呢?
斋想环视周遭,但视线完全被黑虫遮蔽了,看不见益荒。
纤瘦的双手拥抱着斋。黑色衣服覆盖视线。黑虫群包围着斋。
为什么不在附近呢?平时益荒和阿昙都会在斋伸手可及的地方待命啊。
虫飞来飞去。柱子被黑虫覆盖。神逐渐被阴气污染。
啊,这样下去不行,神将会──
「母亲……这样下去不行……」
必须尽忠职守,保护柱子,向神祈祷,请求神威降临。
「斋。」
如血般鲜红的嘴唇,边叫唤斋的名字,边妖艳地微笑。
「你什么都不用做了。」
「可是。」
「没关系──母亲会保护你。」
紧紧的拥抱打断了「可是」的低喃。
「母亲会保护你,母亲会保护你,母亲会保护你。」
呢喃细语不断重复,所说的话与拍翅声重叠,形成奇妙的回响。
可是,职务呢?污秽扩大,地脉就会发狂。
大地陷入狂乱,上天也会被波及。
雨又会下个不停……大地的污秽会导致上天的污秽。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
「什么都……不用……?」
「对,什么都不用想了,母亲会保护你,母亲会。」
「母亲会……」
「母亲会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想了,母亲会保护你。」
重复再重复的话,深深沁入心底,逐渐涂满了思维。
「……」
斋原本闪烁着理智光辉的眼眸,变得迷蒙混浊。
「不用……想了……」
啊,没错,既然母亲这么说,就不用想了。
「没关系,不用想了,母亲会保护你。什么都不用想了,母亲会保护你。」
玉依公主边重复那些话,边抚摸斋。用缠绕般的指法,抚摸斋的头发、脸颊、脖子、背部。
抚摸的手指让斋欣喜若狂。这是她渴望的再次见面、再次抚摸。
所以。
即使美丽白皙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她也无所谓。
「母亲会保护你。」
不断重复的话语,钻进耳朵深处,逐渐麻痹了心智。
好高兴。母亲会保护我。好高兴。母亲会保护我。
「你归母亲所有,你的生命归母亲所有,你归母亲所祈祷的神所有。」
归神所有。
没错──我已经把我的身体献给了神。
这个生命归神所有。
所以,这个身体归母亲所有。
归属于现在紧紧拥抱着我的母亲。
这个生命归属于母亲。
归属于母亲所祈祷的神。
「斋……母亲心爱的斋……」
斋归属于母亲。斋归母亲所有。
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什么都不要想,睡觉吧。」
睡吧。躺在这个臂弯里,什么都不用怕。
「好……」
白皙的手指梳着斋的头发、抚摸着斋的头,一次又一次。
温柔的动作舒服得令人陶醉,心神荡漾。
斋全身虚脱,已经无法自己站立了。
「母……亲……」
她用撒娇、口齿不清的声音叫唤,母亲就会用更强力的拥抱来回应她。
啊,好开心。
被紧紧拥抱。好紧、好紧,紧到快窒息了。
太紧了,紧到呼吸困难。
好开心、好开心──幸福得不得了。
「母……亲……」
「睡觉吧?」
耳边的甜甜呢喃声,让斋阖上了眼睛。
「母亲会……」
「母……亲……」
「母亲会带你走。」
带我去哪?这个朦胧的疑问,因为不断抚摸头发的手指带来的舒畅,烟消云散了。
她要躺在这个臂弯里。待在这里,就不需要神使的保护了。
不需要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我愿意去。只要跟母亲在一起,我哪里都愿意去。
好像听见从某处传来的类似叫喊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呢?
「那是……雷……」
听到耳边的轻声细语,斋「啊」地吐出一口气。
雷总是在远处作响。
啊,是拍翅声。
「母亲会保护你,会带你走──」
斋微笑着说好。
被黑衣包覆、被黑色拍翅声包覆,斋觉得好幸福。
她渴望的是母亲的声音,她想听的是母亲的声音。拍翅声帮她消除了那之外的声音。
黑虫的拍翅声听起来好舒服,是消除所有一切的声音。
她只要母亲的声音,她只要母亲的轻声细语。那之外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迷乱荡漾的心,再也不需要任何东西。
被黑虫群包围的益荒大叫:
「斋小姐、斋小姐!」
然而。
「斋小姐,不可以闭上眼睛!不可以,那是……!」
益荒被黑虫群隔开,拍翅声层层交叠作响,阻断了他的叫声。
斋陶醉地委身其中。
她就是要这冰冷的手指。她就是要缠绕她的手指。
她就是要母亲,只要母亲。
她就是要母亲。
只要母亲。
啊,宛如一场梦。
母亲──。
◆ ◆ ◆
不知为什么,安静得令人战栗。
降落到地御柱旁的阿昙,看到弥漫的浓密阴气,不寒而栗。
「好像有什么──……」
发现趴倒在地上的益荒,阿昙跑过去摇醒同袍。
「益荒、益荒。」
益荒冷得像冰一样,阿昙大吃一惊,慌忙把手伸到他嘴巴前。
还有气息。摸他的脖子做确认,也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
「斋小姐……」
苍白着脸环视周遭的阿昙,视线停在地御柱后面。
那是斋祈祷时穿的白衣。
阿昙弹跳似地冲出去。
飘浮着惊人的阴气,地御柱的气已完全枯竭,丝毫感受不到神威的存在。
斋仰躺在柱子后面。
皮肤完全没有血色。
凌乱披散的黑发与苍白的肌肤成为对比。
「斋小……」
叫到一半,阿昙的视线就被斋的脸庞吸引了。
斋露出幸福的笑容。
不是平时那种有点勉强的僵硬笑容。
而是符合她年纪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唦唦。唦唦。
唦唦。唦唦。
唦唦。唦唦。
唦唦。唦唦。
听起来也像是咆哮声的剧烈雷鸣震响,掩盖了波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