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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羔羊(1 / 2)



第一章替罪羔羊



——曽被杀的羔羊,



是配得能力、丰富、智慧、力量、荣耀、颂赞的。



(启示录第五章十二节)







“您的药真是有效啊!”



路库勒茨亚.里各欧博士把听诊器放进衣服里,然后对半卧在有帷幔的病床上的米兰公爵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她以中年妇女特有的细心照顾着她,然后为那纤细的手把脉。



“即使以后再发作,也能够治好的……别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要焦虑,只要安心地治疗,一定可以恢复健康。”



“……我完全相信你,里各里欧博士。”



卡特琳娜.丝佛札用没有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拢拢头发,微笑着。她那不输母亲的美貌,即使是在同性的眼里,也是非常有魅力。枢机卿对这二十年来治疗她的主治医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无声的炸弹。



“那么,博士……我,还有多少时间?我还剩馀多长寿命?请诚实地告诉我。”



“呃、公爵大人?!”



从少女时代开始就一直体弱多病的米兰公爵大人经常使来为她治疗的女医生叹气摇头。虽然她本人是极力地想装作平静。但是在此期间,她骤变的脸色却如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动摇。她对女医保持着她的笑容。



“是吧……也就是说,不能够回答吧?”



“……这胶原病,无论是早期发现还是治疗,都是极端困难的。”



稍微俯身的女医生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即使如此,她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就像表示是对卡特琳娜忠诚般。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话,那种感觉,就像患者是她自己一样。



“这个病就是所谓的后天免疫不全——体内的免疫系统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敌人进行攻击的一种免疫障碍。此次,侵食您的肺部的即不是细菌,也不是滤过性病原体,而是您自身。要是我能够更加频繁地为您做检查,也许能够早些发现……实在是非常抱歉!”



“医生,您没有必要道歉啊。全是自我管理有问题。说来,查出我有这个病,是在什么时候?”



“八年前……前任教皇逝世,您刚升任枢机卿的时候。”



“啊,是这样啊……这么一说也是。从那开始就一直忙于工作,抽不出时间做检查。是的,确实很忙,非常地忙……”



卡特琳娜轻声地说着,然后看着一旁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这三个月来体重减了三公斤,但由于自己是那种完全看不出体重增减的体质,所以被称作“世界上最美的枢机卿”的美貌丝毫没有衰退。可是,在这身躯里,病魔的势力不断扩大。就是谈话的现在,也在逐渐扩大……



“……今天麻烦你了,医生。”



从嘴唇传来的痛楚让卡等琳娜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咬紧了牙关。



她终于解开深锁的眉头,然后向不安的女医轻轻点点头。



“那么下次的检查也要麻烦您了……啊,托雷士神父,博士要回去了,请开车送送。”



“好的。”



回答枢机卿的是一个小个子神父,先前在作检查的时候,他就如房间里的家具般,一直伫立在房间的角落里。青年把手里的小箱子递到女医生的面前。打开箱盖,里面塞满了一捆一捆的钞票。在给女医生看了这些后,就关上箱盖,然后把箱子塞到她手里。



“……医生,我想请您把我的病情保密。”



卡特琳娜对不安地接过小箱子的主治医师进行了最后的叮嘱。虽然是就像喝茶时的闲聊般无所谓的语气,但是却话里藏刀。



“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我、你和托雷士神父三人,而其它的人只知道我得了点小感冒……我可不想被情报枢机卿那些人知道,然后拿这个来大做文章。所以,请您一定不要泄露出去。”



“嗯,我知道了。”



对于患者的要求,里各里欧机械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敬礼后,准备离开。突然,她转过身。



“公爵大人,请您一定要坚强……”



对着躺在床上眺望窗外的佳人,女医尽量以冷静——但是,觉得有些悲伤的语气说道。



“还有希望的。只要好好疗养,继续接受治疗,就可以延长剩下的时间。因此—”



“这个我当然知道,博士。放心,我是不会自暴自弃的……那么,请走好。”



直到确认把头发束起来的女医的身影消失在神父关上的门对面后,卡特琳娜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



南欧的春天来得很早,虽然才是三月,但是丝佛札城中庭里已盛开着春天的花朵。花瓣颜色各式各样,卡特琳娜视着如妖精们嬉戏玩耍的舞台般的花坛,突然发出自嘲似的笑声。



“还真是讽刺啊……我都从未考虑过要孩子,就染上这样的病。”



胶原体是妊娠的女性、或者是女性妊娠时荷尔蒙分泌失调而易得的一种病。



女性身体为了妊娠而准备的组织——把胎儿迎进胎内的保护组织疯狂地把自己的细胞当作外敌,然后白细胞和K细胞便会为排除它而开始攻击。换句话说,也可以说是自己的身体要将自己杀死。



轻轻咳嗽一下,佳人苦笑。转向默默伫立在一旁的神父,突然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似的说道。



“托雷士神父,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有无数次有人要暗杀我,但是那时候都拣回了命。九死一生是经常的事情。那时,我觉得我的运气简直是好得出奇……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自己最终会落得个被自己杀死的下场。还是逃不过暗杀啊~”



“……米兰公爵大人,请您静养。”



与主人愉快的声音相反,机械化步兵的回答里没有一丝感伤。



“里各里欧博士也是这样说。但是,对付胶原病最贴切的还是保存体力,进行自我恢复。使用药物进行对症疗法,同时用静养和营养剂保存体力,这是最好的。”



“保存体力……之后,要怎么做?也许真的可以延长几个月的寿命,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卡特琳娜露出小女孩般的纯洁笑容。



是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即使这样老老实实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早已改变不了。



卡特琳娜握紧放在毛毯上的手,直到拳头上青筋暴起,直到指节也开始发白。然后一字一句地,像是要把所有牢牢记住似的说道。



“是的,我没有时间……而且,在余下的时间里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却堆积如山。我没有时间来可怜自己。那种浪费是我绝不允许的……”



是的,作为枢机卿,作为教皇的姐姐,而且作为丝佛札家最后一人,必须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必须处理的教务、必须打倒的敌人、非报不可的仇——没有悲叹的空闲,我要……



“呃……?”



胸口突然涌起一阵热,卡特琳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最初以为是和平时一样,病又发作了,但是并不相同。这种悸动是什么?为什么眼睑开始痉挛?不,比起那些,顺着脸颊滑落的温润液体,莫非是泪水——我哭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铁娘子”耸下了肩,她用消瘦的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啜泣声。



“不要?”



这真是自己吗?声音颤抖、嘶哑,连自己都不禁有些怀疑。



“我还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要是我?!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



顺着腮边流下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浸在床单上——看着这些泪,卡特琳娜咬紧了牙。



自己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做的事情,而是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说的话,而是想要说的话。



头脑里浮现出那冬天湖水般的眼眸。想一直看着那双眼眸,也想一直被那双眼眸注视着。那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不是别人?!



“——公爵大人,就这样坐着好吗?”



一阵有节规的敲门声传入正咬牙呜咽的枢机卿的耳中。之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个,打扰一下可以吗?现在不方便的话,我过会儿再来也可以……”



“……不,没关系。进来吧,罗蕾塔修女。”



卡特琳娜急忙擦干眼泪,然后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脸颊。面对进屋的修女,她一边装作在擦汗,一边用稳重的声音回应道。



“怎么了?我想还有点时间可以用做事务联络……发生什么事吗?”



“啊,是的。就在刚才,有来自伦迪尼姆‘教授’的电报……”



罗蕾塔修女点点头,然后拿出一封电报。经由托雷士递给上司,说道。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用的是特快,差人送来……那个,您不是在休假吗?”



“不,没有那回事,谢谢关心……是华兹华斯博士发来的?嗯,到底是什么……呢……”



扫读着电报内容的卡特琳娜猛的一愣,动作僵硬了。仅仅数行,只是简单地报告了事实的文字,就使卡特琳娜目不转睛,甚至忘记了呼吸。



“公爵大人,您怎么了?”



枢机卿不动了,仿佛白色的大理石雕刻一样。罗蕾塔战战兢兢地询问道,那声音细得简直快要消失了。



“教授的消息是坏消息吗?难道伦迪尼姆发生了什么问题?”



“……,不,什么都没有发生,罗蕾塔修女。”



掩饰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卡特琳娜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电报递给一旁的神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不想让侍女察觉其内心的动摇。



“好像是伦迪尼姆宫殿里起了点小騒乱。不迅速收集点情报不行……罗蕾塔修女,你马上给罗马的‘剑之馆’发电报,和阿尔比恩大使馆取得联系。托雷士神父,你……”



卡特琳娜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然后等待女慌慌张张地行礼告退。确认侍女已经走远后,她表情严肃地把目光转回神父。



“你能马上去一躺伦迪尼姆吗,‘神枪手’?亚伯好像又遇到了什么辣手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那个在地下的斯加密仓库里有。拿着去吧。”



“明白了。”



机械步兵无表情地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去。卡特琳娜听着他机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又拿起电报。在不知不觉,她将电报越捏越紧,直到要弄破了才发觉。



“……艾丝缇.布兰雪!”



从佳人的嘴里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荆棘之冠一替罪羔羊II(下)



II



“怎麼说,你也太失态了吧?”



一个午後,四十多名男女聚集厌恶人间俱乐部的圆桌前。而说话的是一名体形非常壮硕,方脸的四十岁男子。



他叫做查尔斯.萨麻瑟托。是代表阿尔比恩贵族的名家、“二十六公家”中排名第五的波法公爵家的当家主。这个在英国西北部拥有大片领地,以前又当过陆军参谋长的大贵族用他粗粗的手指敲著桌面,然後用一种满是险恶的视线把沉浸在低沉气氛中的与会者瞟了一眼。



“隔离地区的存在被教皇厅知道了就已经很令人头痛了,现在讨代那些吸血鬼又失败了?突击部队的指挥官到底在做甚麼啊?”



“据情报部的报告,那些家伙降下的隔壁完全阻断了‘黑暗之城’和外部的联系。”



以冷静的声音回答著的是坐在波法特公爵对面的纽卡斯公爵阿鲁夫雷德。



在苏格兰东北有领地的纽卡斯公爵家虽然只排名第十九,但就他个人而言,他是身兼最高裁判所法官、贵族院议长的大法官。在官中,他享受的待遇仅次於王族和康塔贝利大可教。这个中年贵族把伦迪尼姆市的三次元图当作靶子,然後用激光发射器瞄准地上的一点。



“这个地方是‘黑暗之城’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不要说打开隔壁了,就是连其厚度、材质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进行歼灭。”



“那麼,把它炸开不行吗?”



女王的顾问律师,同时也是有名的诗人,路德.特尼森转过头看著身边的安全保障问题担当副首相。把加入了蜂蜜和牛奶的亚麻茶倒入蔷薇色的容器中,然後用装模作样地问道。



“反正,那个地区要沉入水底了。稍微使用一点粗暴的手段也无所谓。您觉得呢,副首相?”



“工兵队早就已经尝试过这样做了。”



波斯维尔用手捻著他漂亮的胡子,然後耸耸肩。虽然他以他的聪明和见识博得了女王的深刻信赖,但很可惜,他不属於二十六公家的血脉。仅仅二十六家——四百左右的人竟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国土,独占了七成的国家财富。这些名门贵族应该会觉得自己太碍眼了吧,於是便注意了些。



“但是,说起那个壁,到底是甚麼材质的呢?用了五十千克的TNT也没有一点损伤。不,不止是炸药,化学药品、电流都完全没用。不仅如此,当我们试图用音波调查那边也失败了……那边真的是完全从外部隔绝了。”



“哦……那麼,就是怎麼也行不通咯?”



听到波斯维尔的话,国玺尚书乔娜桑.蒙塔基.道格特抄起双手。这个拥有很长名字的老苏格兰贵族是在公爵席排名第十二的巴库鲁公爵的当家,是聚集这间屋里的阿尔比恩贵族中最年长的。他垂著长长的胡须,似乎是觉得疲劳而发出了一声叹息。



“按道理说,昨天晚上应该歼灭那些妖怪,并且终於可以唬过教皇厅和国民……但是实际上呢?我们费尽心思才夺回教皇陛下和圣女,但是却把吸血鬼们关在了隔离地区。教皇厅已经察觉到我们在饲养吸血鬼,小市民们也因得知自己脚下有吸血鬼而开始骚动——”



在说著意味深长的话语的老人的眼前,是刚才抄著手只说了一句话的人。金黄色的头发和浅蓝色的军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老人简直视这位女士官为眼中钉。



“这些还不都是由昨天的作战失败造成的……对对,这麼说起来,提出这个作战的人是你吧,卡露斯子爵?哦,不,应该是玛丽.史宾塞大佐。这个责任您应该怎麼负呢?”



“……关於您的话,阁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吧?”



与这半个世纪都被称作策士老贵族唱反调的并不是被责问的女士官。有著宝石般美丽眼眸的女子,为了保护面无表情地沉默著的“血腥玛丽”而站了起来。伊林公爵.朱迪斯.卓丝林用手臂挡在朋友前面,然後用嘲讽的眼神看著巴库鲁公爵。她的话中充满了辛辣的讽刺。



“不过,史宾塞大佐负责现场的指挥,这是一个事实。伊林公爵难道你不认为,若是大佐行动能够再好一点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吗?”



讽刺地嘲笑维护友人的美女的是公爵席排名第十三位的阿葛依鲁公爵哈贝依.康贝鲁。这位在威鲁滋拥有大片领地,同时还拥有几个报社和广播局少壮派公爵,曾经向伊林公爵求过婚,但是被断然拒绝。虽说不是对这件事情进行报复,但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恶毒。



“报道管制暂时是被压制下去了,但是群众的耳朵是灵敏的。其中还有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伦迪尼姆去避难……再这样下去,早晚巴尼克苏醒了也不用奇怪了。万一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还有脸去见生病的女王陛下吗?”



“——二十六公家的各位,让你们费心了。那全是由於下官不才造成的。”



回应阿葛依鲁公爵充满讽刺的批评的是女子嘶哑的声音。



金色的头发摇曳著,被批评的女士官站了起来。然後为了让伊林公爵放心,“血腥玛丽”转过来点点头。再迅速转过去,用险恶眼神直接看著大贵族们。



“之前放话要把吸血鬼们都歼灭,但是却失败了。这确实是下官的责任。但是,在这之前,下官多次上报隔离地区的处分。当然,我应该在事态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之前就采取措施的……但是,那时候,不是诸卿们都拒绝了吗?怎麼说,对於你们来说,隔离地区就是可以产金蛋的鸡。那个地方开发的技术、制品的百分之八十不都是被你们经营的企业独占了吗?所以,庇护吸血鬼,拒绝我的上报。於是,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对於这个责任,你们怎麼看的呢?”



“你说的稍微过份了一点吧,大佐。你是想把自己的责任推缷到我们身上吗?”



带著厌恶表情的巴库鲁公爵非常地傲慢。然後以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微笑,带著恶意揶揄著女士官。



“我承认,那里开发的技术确实是由我们经营的企业在利用。但是,这样可以强化阿尔比恩的国力。同时,这也是女王陛下定下的方针。”



“是的,巴库鲁公爵,您说得没错。若是算一下,吸血鬼的数量一百、两百地增长,照这个势头下去,随时会完蛋——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老公爵含沙射影的台词,阿葛依鲁公爵的话语更加恶毒。他瞟了一眼站著的玛丽,他悠悠地吹了声口哨。



“我完全没有想到军队会为我们上演出如此丑态……大佐,昨夜的作战,不是应该先作好牺牲的准备然後再让士兵强行突入吗?若是把水闸打开,就可以对那些家伙进行水攻。那样做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了——不是吗?”



“如果那样做的话,去开水闸的部队会和那些家伙一起溺死的。”



谨慎地反驳著阿葛依鲁公爵的玛丽面无表情。但是,抑制的尖利的声音似乎孕育了风暴。



“不,不只是突击部队。降落在隔离地区就等於是在孤立的状态下进行战斗,持续下去的话会非常危险。我认为撒兵是正确的。”



“你太天真了,大佐。”



随著慢慢吐出的最高级蜂蜜叶卷烟的紫烟,阿葛依鲁公爵就像是把谈论自家的养的狗生病了作为话题,那深刻性却连十分之一都没到。从银烟盒里取出新的叶烟,他又无情地加上一句。



“为了大家而舍弃小家——若能够以几十个士兵的命换来国家安全,那是应该值得庆贺的事情。这就是政治。”



“……政治吗?”



作为在这间房子里唯一站著的贵族,玛丽重覆著男人的话。脸上更加没有表情,她用平板的声音说道。



“这麼说来,两年前内乱,我的部下就是因为这种政治的手段而牺牲。”



“两年前……啊,贝尔法斯托镇压战。是这样的,那是必要的牺牲。”



像是被女士官唤起了记忆般,阿葛依鲁公爵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他一边抽烟,一边优雅地点点头。那支烟非常贵,一支就相当於平民一个月的收入。



“假装与叛乱军的首领和议,把他引到伦迪尼姆来。要一举歼灭的话,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疏忽大意。只有把你和你的部下基本上是缴除武器地留在敌人势力圈中,逆贼们才毫不在意地来王都做和平交涉……啊,对了~也是由於这个原因你才获得了‘血腥玛丽’这个令你感激不尽的称号啊。我觉得你真是好可怜啊。”



“……可怜?”



小声嘀咕的女士官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冷光。



女子在腰间摸索,瘦骨嶙峋的手碰到佩在腰间的军刀——但是,最後并没有拔出刀。纤细的手指掠过军刀,转而从口袋里面拿出纸巾。就像是想把贵族们的视线挡住般,用它遮住脸。



“死去的士兵们是‘必要的牺牲’,而下官则是‘可怜’?……阿葛依鲁公爵,你说话言重了。作为阿尔比恩军人,我觉得感激涕零。”



“呃、这个……那,昨天的作战虽然失败,但是我们也按照计划救出了教皇陛下和圣女。我认为,史宾塞大佐也做得不错了吧?”



打断平静得不自然的女士官和鄙视她的大诸侯的是波斯维尔。也许是这位深得正在生病中的女王的信赖的副首相想顾及一下双方的颜面,便笨拙地试著改变当前的话题。



“不管怎麼说,关於责任问题,等以後有时间再讨论吧。现在我们有一个要直接面对的问题——艾丝堤修女,我应该怎样在媒体里报道呢?她是王太子殿下女儿的这件事,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公开,合适吗?”



“当然应该还要隐瞒一阵子了。”



对於无建树的提议,纽卡斯鲁公爵给予了回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报告书,然後翻开厚厚的沉重文件夹。



装在文件夹里面的是那个人物的个人相关资料。



这是昨天晚上开始,以宫内厅、星室厅、国家情报部为首的二十八个相关各省厅不眠不休地调查得出的中间报告——对於突然出现新的、并且有可能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者,以昨天简单的DNA鉴定为开始,进行的各种调查的结果、以各官公厅保管的文书为基础的资料精查成果在文件里面满篇都是。



“嗯,等正式的调查结果出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因为之前有拘禁过克雷曼记者,也请求教皇厅不要讲出去,所以并不担心媒体会泄露出去。正式发表要等到官内厅正式调查报告出来以後,即使这样也不会太迟吧?”



“那麼,艾丝堤修女……不,艾丝堤陛下,确认她本人的意见是一个问题啊。”



还很年轻的萨.布鲁斯.查奇鲁有点为难。这个大学毕业,前不久才刚继承了马鲁巴拉公爵家的青年,有些顾虑地看了看大家,然後像寻求赞同一样地又补充说道。



“如果她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也有可能发生放弃继承权的事情。再怎麼说,她之前是过著与王位甚麼的完全没有关系的生活……即使是正式调查结果出来了,在没有确认她的意思前,不是都应该向媒体隐瞒她是王女的事情吗?如果不这样的话,也许会成为恐怖的隐患。”



“嗯,马鲁巴拉公爵说得有道理,怎麼说她既是圣女又是王女陛下。没有比她更能够得到民众支持的人了。”



“万一要是这样的人物辞退王位继承的话,那不是巴尼克不能解决的。处理得不好还会引起内乱……啊啊,这个时候居然出现一位这麼辣手的人物。”



“不,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出现使教皇厅民众的目光从最近发生的不详事中得到转移……”



二十五个公爵都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围绕著自家利害和阿尔比恩国家的利益,反覆讨论著自己以後应该选择的道路——还有一个人,她心不在焉地看著这些大贵族们,这位最大的贵族回顾旁的友人。



“……那麼,那个女孩怎麼样了,玛丽?”



伊林公爵打了一个大呵欠——简问到坐下的女士官。



“听说昨天晚上从‘黑暗之城’带回来,已经转移到医院……但是,你知道她现在在那里做甚麼吗?”



“她现在被藏在温扎官殿里——怕藏在市里的话会被媒体曝光。”



回答问题的女士官说出了距离伦迪尼姆西郊三十公里处的离官的名字。



脸色依然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是淡蓝色眼眸里,刚才对贵族们的激情完全消失了。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冷静沉著的女士官。



玛丽轻轻地耸了耸肩,然後对友人提出的问题做了个明确的补充。



“简单地做了一个检查,并没有发现被吸血或被强暴的迹象。但是那之後一直被关在礼拜堂,再没有踏出来一步……不,那还算好,我听说她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



“啊。作为布里基德伯母的孙子,实在是太纤细了……礼拜堂?啊,原来如此。难道是之前提到的神父?”



用手指碰著嘴角的黑痣,简露出似乎在考虑甚麼的事的表情,但是马上又心领心会地点了点头。



“好可怜啊,那个人。听说死掉了?她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吧?因为这样而落得连饭也不能吃的悲惨下场?”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确实是非常地亲密。”



“嗯……有点意外呢。我一直认为艾丝堤应该是更坚强一点的人……即使是自己的恋人死去也依然坚强,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关起来哭。我觉得有点失望。”



“请您不要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瘟神简’。或者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毕竟不是大家都能够像你这样坚强。”



“说到坚强,你不是也一样吗,‘血腥玛丽’?若不强硬,女王也不会做那些流氓的商业买卖……啊,是啊,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也许不适合这个玉座。”



似乎是在考虑甚麼事情的样子,眼眸中闪烁著恶作剧的光芒。简浅色的眼里印著围绕圆桌的贵族们,嘴角上扬。



“诸侯、媒体、还有教皇厅、日尔曼……王宫是吸血鬼们的巢穴。比起那里,隔离地带更是恐怖。在那种地方,若是把一个小女孩放出去,瞬间就会成为秃鷲的目标。仅是一介女子是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的地方。”



远看著圆桌旁的贵族们,女士官这样说道。



列席者之间争论的话题迅速从艾丝堤本人转移到了对日尔曼的疑问上来。根据昨晚史宾塞小队从隔离地区救出的教皇的证言,昨天下午,在河道有不明的恐怖主义者袭击教皇和圣女是事实。虽然恐怖主义者去向不明,但是後来的调查得知袭击时使用的枪是日尔曼特种部队的武器。关於这件事,是否应该追究日尔曼大使,波斯维尔副首相认真地调整著公爵们的意见。纽卡斯路公爵认为时机尚早而摇头,但是他被强硬派的阿葛依鲁公爵和波佛托公爵强烈地讉青。这个争论是被纽卡斯路公爵家和有著恶劣传统的诺佛库公爵煽动的。



“王宫……确实是一个万魔殿。”



以敏锐的眼光眺望著男人们不知疲倦地互相恶毒的嘲讽,互相应酬。玛丽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衔住。



“简直就不是人能够涉足的地方。艾丝堤也应该明白这一点……简,她确实可以坐上这个玉座啊。”



“嗯,是这样吧。但是,我认为,还是由内心纯情的王女在幕後控制操作,扮演恶魔的角色比较适合。现在想要悔改,成为国民的模范,过清廉的生活,光是想著就不由得一阵寒。”



被公认为“性格奔放”的伊林公爵,完全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昨夜,日尔曼王对教皇暗杀事件有了疑惑开始,论血脉的话,应该是她离玉座最近。但是,事实上,她在国内的贵族、教皇厅的信用和威望是非常地低。而作为统治者,只有所属她的伊林受到很高的评价。想要君临把她看作是“邻国的皇帝”的阿尔比恩市民的话,会很辛苦。也就是说,继承王位虽然不难,但是想要保住它的话,是很困难的——她本人似乎也懂得这些,於是像暗示甚麼似的,看向亲友。



“果然,玛丽。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这个玉座。虽然是庶民出身,但是又有甚麼关系?你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无人能及。我,还有那些老人在王都悠闲度日的时候,你却独自奔波在战场,弄脏了自己的手。明明是非常优秀的你却只能够得到‘血腥玛丽’这个肮脏的绰号……我才不管甚麼正统王女或是甚麼圣女。我,只支持你。因此,堂堂正正地成为王吧。”



“……谢谢你,简。”



女士官以少有的平静的眼神看著朋友认真的脸。那表情还是那麼平静,但是淡蓝色的眼眸却闪过一丝悲哀。是因为天花板上太过明亮的照明吗?



“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双手沾满血污。在我眼前死去的部下,因我愤怒而死去的敌人,他们的血已经弄脏了我的双手。真的可以用这双满是污秽的双手接过王冠吗?我有坐上蔷薇玉座的资格吗?”



打断她们谈话的是急急的敲门声和一个有点变调的男子的声音。



接着,这个俱乐部的老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进入屋内。他在大家有些责怪的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用跑地走到波斯维尔前把一个纸条交给他后,然后迅速耳语了几句——认真听着的副首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诸卿,刚才从王宫里来了消息。”



波斯维尔挥手让老板退下,自己转回面对圆桌。以一种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宣读纸上的消息。



“下午四点五十分,陛下的状况突变——全体人员,迅速回王宫参见。”



“……哎呀哎呀,该到的事情终于来到了。”



无视暂时变得嘈杂的谈话室,简站了起来。催促着还在座位上眼睛闪着光的女士官。



“那么,我们快点回去参见吧……也许你要和你祖母进行最后的告别了,玛丽。先做心理准备比较好。”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但是,你能帮我先去参见吗,简?我去趟温扎,把艾丝缇修女带过来。如果祖母死的时候她没有能见最后一面的话,是比较可怜的。”



“嗯,也对。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玛丽的脸上满是吃惊的表情。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玛丽似乎想说什么,她回头看伊林公爵,但是她已经转身离去。圆桌上那些尊贵的大贵族也一样,各派阀各自小声谈论着,然后走出了屋子。



女士官抽着烟,就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房里弥漫着紫烟。



“修女……是啊,仔细想想是这样。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玛丽苦笑着自言自语,然后轻轻地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自己也认为自己太过粗枝大叶了。她眯起眼睛,视线追着袅袅上升的紫烟。



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像一个傻瓜。但是,那确实是一个事实。艾丝缇.布兰雪——这个充满朝气的少女,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但是,无论是身份、出生后的境遇还是所拥有的东西,都与自己完全不同。即使这样,她还是一个人——



(……大佐,能够打扰您一下吗?)



这时候,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玛丽的思维。



但是,是哪里的声音呢?昏暗的谈话室里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了。俱乐部的服务员也早已识相地消失。尽管如此,玛丽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像部下站在面前一样,她用很随和的语气说道。



“哦,是你啊,艾昂塞德军曹……卡尼噶姆兵长也在吧?听说你们在地下受伤了。”



“啊,只是断了条手臂,根本不足挂齿的小伤。”



嘶哑的声音和刚开始的声音不一样,似乎是忍耐着很大的痛楚,又充满了懊恼。



“没有发觉到脚断了……但是,不会影响到作战行动的。”



“这样最好了……啊,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杰克.艾昂塞德军曹、特德.卡尼噶姆兵长,你们二人明白我想说什么吧!是关于艾丝缇修女的。”



把手上的烟在烟灰缸里弄熄后,玛丽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对着墙角的暗处,那个没有一个人影的地方问道。



“谁说对她出手没有关系?我是命令你们去演好‘日尔曼教皇和圣女的暗杀未遂事件’,不是叫你们真的去暗杀。”



“大佐您的确这样吩咐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受命令。”



对玛丽的台词,进行反驳。声音里没有一点畏惧。保持着恭敬,但是语气淡淡的。



“在“黑暗之城”袭击艾丝缇公主完全是我们二人的独断行为——因为我们认为那是排除障碍的最佳机会,所以就偷袭。”



“——你这个笨蛋!”



冰冷的声音在谈话室的空气中回响,“血腥玛丽”急得一拍桌。



“居然不听我的命令,擅作主张,杰克.艾昂塞德军曹、特德.卡尼噶姆兵长!明白了吗?!你们的行动会上军法会议……不,还不止,简直就是大逆罪!”



“军法会议吗……我们没有按照大佐的命令行动,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嘶哑的声音显示出了他的担心,似乎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之后,声音变得有点疯狂,但是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悲哀。



“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们已经是死人之身了。再是什么军法会议,也不能裁决死了的人吧?”



“嗯……”



听到眼前看不到的人口中吐出“死人”这个词,女士官的愤怒平静了下来。柳眉还是很不高兴地上挑着,但是却多少压抑了自己的声音,回到问题上来。



“……算了。对于你们的处分以后再说。但是,为什么呢,军曹、兵长?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想要排除艾丝缇.布兰雪?”



“当然是为了让大佐能够继承王位。”



“为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说的那样——艾丝缇修女是维多利亚皇太子妃的女儿。在法律上,是拥有正统的王位继承权。但是,怎么可以把王位给这种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明明应该把玉座给大佐您的。这样想着,我们就采取了作战行动。”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即使这个女孩消失,我也还有两个强劲的敌人,难道你们忘记了?”



玛丽似乎不愿承认自己感情的动摇,面部表情消失了。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忠实的部下说道。



“日耳曼王、伊林公爵……只要艾丝缇还活着,就可以用她作为牵制他们的筹码。但是如果把她杀了的话,那就仅剩一具尸体了,没有任何的作用。”



“您考虑了那么多了……实在是非常抱歉,我们考虑得太少了。”



面对女子冷静透彻的声音,看不见的男人们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明白了。以后,我们会注意的……但是,大佐。有句话我必须要说,如果,艾丝缇真的把大佐排挤了,而登上玉座的话,我们就不得不采取独自行动了。我们只支持大佐,除了大佐以外,没人可以戴上阿尔比恩的王冠。”



“杰克说得对,大佐!不只是我们这样想,与大佐并肩作战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与“血腥玛丽”冷酷的声音相反,眼前看不见的人的话语十分坚定。他们的声调很谦逊,但是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



“那些中饱私囊的贵族们!猪一样的家伙!他们在游手好闲的时候,大佐却带领着我们驰骋在战场上,被鲜血和泥土污染了双手!除了大佐,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当这个国家的国王!”



“特德说得对,大佐!所有的荣耀、名望都是您应得的。那个应该你戴的王冠到底是谁允许拿给别人的?只要谁敢,我——不,我们“军团”是绝对不允许的。就算她是您的妹妹。”



“你们……”



玛丽一直以一种悲痛的表情听着这些无形人的长篇反驳。枝形吊灯的灯光照着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她微微张着嘴。



“……对不起。”



从有些失色的嘴唇中吐出的话语有些沉重、难过。她的视线那么虚空,就像是在追悼死者一般。她低声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对我说这些。明明是我把你们逼上了绝路……真的很对不起。”



“您在说什么啊,大佐!那个时候把我们——在贝尔法斯托镇压战中,让我们第四十四连队全军覆没的是那些刚才在圆桌上嚣张得不得了贵族们和他们的参谋!大佐您只是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而已!”



“但是,要是不是我相信他们,要不是我赞成他们引反乱军的首领到伦迪尼姆来的话,你们就不会牺牲了……这全是因为我太过天真而招来的祸害。”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大佐。请你不要自责……比起责备自己,您更应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情。”



对女士官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很稳重。就像是想把咬着嘴唇,面色如死灰的玛丽吊回现实一样,悄悄地说道。



“那么,今后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艾丝缇修女——不,艾丝缇公主的王位继承权早晚会被证实。这么一来,王冠迟早落入她的手里。那么,不是会阻碍我们的计划?各个地方的同志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是现在大佐不能即位,就会从根本上颠覆整个计划。”



“……艾丝缇的王位继承权确实是正统的。”



当没有人形的人说到“王冠”的时候,玛丽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与此同时,之前抑郁的表情也从坚毅的美貌中消失了。就像是发现了敌军的将军般伸直了背脊,“血腥玛丽”用生硬的声音补充道。



“尽管这样,她能不能继承王位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决定这件事情的不是大臣们,也不是我、贵族们——而是艾丝缇公主,不,艾丝缇小姐她自己。她自己有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直接影响到决定下一个玉座的主人是谁这件事。”



实际上,在争夺王冠的竞赛中,艾丝缇占绝对压倒性优势。毕竟她是“伊什特万的圣女”。她虽然只是以杀吸血鬼的英雄著名,但是要是公开她本来是王女的身份,一定会得到民众狂热的支持。而且,想控制她的贵族们也会开始拥立她的。



那么,是她自己不想要王冠呢?



所谓王位继承权,不仅只是要履行继承王位的“义务”,还要行使“权利”。没有谁能够强迫不想继承的人继承王位。那么,现在的她想得到王位吗?



(要是她不想要王冠……)



又回到了王位继承的竞赛上来了——玛丽再次把香烟衔在嘴上,思索着两个对手和自己的利害关系。



首先,简没有国内贵族的支持,而其本人也没有这个意思。而日尔曼的凶王,玛丽的工作十分奏效,迅速扩大教皇暗杀未遂的疑惑,对于他而言,现状非常不利。



另一方面,虽然自己是“庶民”身份,但是昨天晚上以来,由于对教皇厅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后,玛丽已经开始无视这个身份了。



昨天晚上地下发生的事情——玛丽亲眼看到教皇、神的代理人竟然庇护吸血鬼。而且那之后,甚至连异端审问局局长都妨碍阿尔比恩军的战斗行动,最后导致作战战败。如困把这些都向社会曝光的话,教皇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防碍作战的佩卓斯现在意识不明地躺在医院里,但是,他做的那些事录像还在。西斯特.葆拉暗中传达了旨意,现在,罗马梅帝奇枢机卿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快一点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得到好消息。



但是,那样玛丽就没有弱点了吗?等别是去世的母亲——前任卡鲁斯子爵夫人哈莉额托十八年前死于一起不祥事,这件事情就成了她的痛处。为了封印“维特之乱”的事实真相,玛丽这几个月都十分慎重地很事。破坏了王宫文书里凡是与此相关的书籍和资料,到处搜寻当时的证人,并严密地监视起来。但是,大部分都被先到的部下给杀害了。虽然对此,玛丽也很愤怒,但是都成功地伪装成猎奇杀人而隐瞒过去了。是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这次艾丝缇的出场,事态开始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以波斯维尔与他的友人华兹华斯博士为中心,开始着手调查十八年前的事件。要是皮他们知道了事件的始末、策动证据隐灭的话,根本不要谈什么继承王位了。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要想办法即位,然后把整个事情的始末隐藏起来。



(还是要看她的心情来决定吗……)



问题还是要艾丝缇来决定。只要她宣布放弃王位的继承权,那么自己和王位之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然后,只要继承了王位,就可以实行另一个计划了。这十年来一直在心中酝酿的计划,想改变阿尔比恩这个国家的梦想——



“……话说回来,艾昂塞德军曹、卡尼噶姆兵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玛丽有点兴奋,但是在分析了现状后,突然视线转动了。还是继续面向什么也看不到的暗处,然后轻轻点点头。



“我明明吩咐过你们,在有新的命令之前对待。可是,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这样的,事实上是出现了一个问题。因此,需要大佐您下达紧急指示……今天早上,证实了华兹华斯博士有向军队的人事局寄过询问的信。博士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一直在寻找接受过K式生体改造处置的强化步兵——也就是在寻找我们的记录。”



“什么……?!”



玛丽正要点烟的手停住了——然后眼眸险恶地眯起来。



“复数的根据已经确认完毕了。这样下去的话,博士发现我们的真面目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也许,他还会顺着线索找到大佐您。”



“这样啊,华兹华斯博士……”



脸色越发苍白的玛丽发出了一声叹息。衔着香烟,驰骋一下思维。而后,和紫烟上升一起,僵硬的回答从口中说出。



“那个头脑在我的官廷里也有用……但是很可惜。问题必须处理。”



“明白了。就把他交给我们吧。事实上,航空队内的同志已经开始行动了。说是,一个小时之内就能送来好消息。”



“很好。那么,就拜托你们了。这期间,我要去一个地方。”



“您要去哪里,大佐?”



“温扎离宫。去王宫前想把艾丝缇修女……把妹妹也带去。”



好像很难开口似的,在说到“妹妹”这个单词的时候,玛丽站了起来。把烟在烟灰缸弄熄,然后迈开纯粹军人般的律动步伐走开。



“那个时候,顺便确认一下她继承王位的意思。如果她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当局就不会公开她的身份。在诸侯们去管闲事之前,我想先去坚定一下她的意思。根据结果,也许让你们做事情会不同。为了能够随时接受到命令,请秘密保持联络。”



“明白了……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确认一下。”



“什么事情,军曹?”



“万一,您重要的妹妹决定继承王位……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手握着门把,“血腥玛丽”犹豫地这样说着。对于当机立断的她来说,这样的事情是比较少的。她的嘴一张一合,最后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地点点头。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就有必要做个决断。这样就要拜托你们做很多事情了。”



“决断”和“行动”的内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玛丽己经用表情传达了。留下一个简短的回答,然后确认两人已经离去后,便把门打开来。



“妹妹……吗?”



俱乐部的人马上跑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外套。“血腥玛丽”再次重复了那句话。



虽然是没有什么实感,但是,那个红发少女对于自己来说,是唯一的妹妹。就像是太阳的影子般存在的自己,虽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对于自己来说,几乎不怎么见面的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祖母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要说血缘的话,绝对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人了。



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作为“姐姐”当然希望“妹妹”千万不要下什么不幸的决定。她仰起头,把视线转向被枝形吊灯照亮的天花板——从一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有接受过神的祝福。这么卑微的自己,即使向上天乞求,也不会被上天听到吧。



荆棘之冠一替罪羔羊III



III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鸣叫的汽笛声音相重叠,有人在发出悲鸣声。看着倒在地上没有头的神父的身体,艾丝缇觉得这个声音非常地聒噪。



就像是要把灵魂的一部份打碎、磨坏一般的年轻女子的叫声。然后察觉到这野兽般的悲鸣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脚就像是被人操作的人偶那样被吊了起来。下一秒钟,艾丝缇拿枪对着金色头发的青年,毫不犹疑地用手指紧紧地扣着霰弹枪的板机。



“请小心,主人。布兰雪她——”



在前面站着的执事——或者叫做坎柏菲?不,那些事情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摇着黑发发出了警告。刹那间,短到只有大腿那么长的凶器开始发射。直径只有几毫米的铁球群扩大成一个网,向空中飞去。前方是名叫该隐的美少年。是以一种悲哀的表情俯视着没有头的遗体的纯白色的天使。散弹直接攻击他的身体,但是他却一弯腰,跳着躲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着的艾丝缇的手没有停止过,发炮的同时装膛。然后瞄准——扣扳机。白衣青佃也随着激烈的弹雨闪身躲避。艾丝缇毫无感觉地看着他,继续装膛,开枪……



似乎是被血气冲昏头脑,不能思考。不,也许是大脑不允许心里想其它的什么东西。但是,身体却像是别人的,不受控制地行动,不停地扣动板机。



简直就像在看一场没有结尾的电影一般——是那么地丑恶。



这个恶梦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啊?在考虑到这个的时候,艾丝缇突然发现听不到枪声了。左手依然拉着装膛的地方,但是把子弹送入弹仓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金属的手感。没子弹了吗?还是什么地方卡住了呢?……



弥漫在以前的管制室的硝烟,比王都的雾还要浓。硝烟被卷进经过了数百年岁月的空调里面,粘粘地漂在四周。



艾丝缇以空洞的眼神看着硝烟对面,倒在血泪中已经不能动了的黑色和白色两个影子。连把脚边有裂痕的圆形眼镜踩碎都没有注意到。完全没有注意地,向黑色影子——蹒跚地向没有头的男人的残骸旁走去。



“神父……?”



用颤抖的声音叫到——没有回答。



“神父!”



这次叫得更大声——还是没有回答。



露出修士服外的脖子,被整整齐齐地切平。



本来应该在那上面的头不见了。混在弄湿地上的红色血液里的灰色的液体莫非就是脑浆?地上到处散落着的如白色宝石般发光的东西,是牙齿。泛白的眼球滚落在地上,上面还牵着神经网,如冬天湖水般青色的眼眸里的白色眼膜已经掉了出来……



“骗人……”



艾丝缇用打量初次见面的人的眼光看着无头的残骸。凝视着现在还在冒血的血管,她一直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语。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这不是真的,一定只是开玩笑的吧。他不会死。那么贫穷、下贱,那么无情、丑陋的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自己死得那么凄惨的样子的。所以,这一定是开玩笑。真正的他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偶然会出现。是的,一定会吊儿郎当地叫自己“哦~~艾丝缇……”,然后突然出现。这样的话,自己就会乖戾地抗议——



“——哦~~艾丝缇。”



招呼精神恍惚地站着的少女的声音让时间都停滞了。



仿佛没有一点警戒心,那声音十分明朗——但是,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修女虽然活着的,但是脸却像死人一样苍白。



“……呃、呃?!”



“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少女干涸的声带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坏了的扩音器中传出来的一样。没受一点伤的白衣青年温柔地俯视着少女。但是,当注意到艾丝缇的视线一直看着自己的腹部的时候——察觉到衣服上大大小小的洞,困惑地咂舌道。



“啊,衣服上怎么那么多洞……真是过份啊,艾丝缇。竟然对自己的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再怎么开玩笑,也太过火了吧?”



“啊、啊、啊……骗、啊……骗人……为、为什么?!”



该隐腹部上的洞已经大到可以让艾丝缇的头钻进去了。



那是当然的。在如此近的距离直接受到散弹的攻击。但是,那里却没有流一滴血,也没有任何内脏掉出来。就像是在人的身体里开了个洞穴,然后只看到平白无奇的白色内部而已。



“啊,这个啊?以前的时候,和弟弟打架后留下的,被他从一个高地推下去。”俯视着恐惧和惊愕得要死的修女,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边害臊地抠着烧焦的衬衣上的枪痕,解释道。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留下的烧伤,到现在都还没有治好。只要一到下雨天,就会咝咝啦啦地痛,很难受的。因此,我来拿回保管在这里的我的遗传因子图,想作为回收修理的参考……喂,怎么样,艾依扎克?找到那个数据没有?”



“我的主人……”



没有表情地抬起头的是手指在终端机上飞驰的“魔术师”。他回头看看主人。然后轻轻地耸一耸肩。



“您弟弟的怒气很强烈啊,他把内部的记录素子全部破坏完了。而且不只是这个地方,是在很大的范围里对电子系统设置了防火墙。这样,即使是把记录素子带回去了,也没有办法修复。”



“啊……嗯——那实在是很郁闷啊。那么,也不能连接到网络上?能不能搜索一下,还保管着我们的设计图的研究所的数据库里还有没有?”



“也无法连接到网络。这里的电动知性完全下降。很抱歉,我太过激怒您弟弟了。”



“不,从很早以前开始亚伯就易怒。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还是让人头痛啊。该怎么办呢……啊,对了!”



就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白色青年一拍手。他转向艾丝缇身旁,破破烂烂的无头尸体。



“仔细想一下,即使没有设计图,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吗——弟弟和我是完全同型的身体。只要有这个人的身体就够了……哈哈,真是没有注意到啊。”



“……‘有身体’?”



艾丝缇重复了一遍该隐的话。虽然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却有非常不祥的预感。应该不会发生比现在更坏的事情了,但是,艾丝缇却因为这讨厌的预感后退了好几步。抱起亚伯的遗体,本能地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是,白色影子却慢慢地靠近修女。



“嗯?要去哪里呢,艾丝缇?”



用和死去的神父同样的脸俯视着修女。该隐微微斜着脖子,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对牙齿打颤的修女说道。



“真是抱歉,让您这样恐惧……但是,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上面了,然后去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你想吃什么呢?肉、鱼?我最喜欢吃烤肉了。但是,艾丝缇己经吃腻了吧?”



“呃、呃?”



艾丝缇本能地甩开青年伸过来的手——不,虽然想要甩开,却失败了。但是,她以一种面对天敌的眼神瞪着该隐,并将身体缩成一团。



青年一边温柔地安慰着被恐惧包围的、有点发疯的少女,一边悄悄地向她抱着的遗骸伸出了手。



“那么,就尽早……啊?!”



“怎么了,我的主人?”



单膝跪在终端机旁,正在摸索古代木乃伊的“魔术师”很惊讶的回头。



他看到的是,白衣青年缩回去触摸弟弟遗体的手——疼痛难耐地抱住的手上有些烧焦的痕迹。



“什、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方面,艾丝缇呆呆地说道。



在接触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芒把该隐的手弹开。那确实是神父“吸血鬼猎人”——变成被咀咒的姿态时放射出的电击。但是,为什么是现在?明明亚伯已经死了啊?!”



“……啊,没什么的,艾依扎克。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即使这样…你也要妨碍我吗,‘02’?”



在瞪着眼睛的亚伯前的该隐为了让仆人放心,而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话。但是,看着艾丝缇抱着的遗体的碧蓝眼眸却闪过一丝金属般冷冷的光。



“为了庇护宿主而战,这似乎不是你们的作风吧?啊,难道只是你们想要扯我的后腿?不管怎么样,如果过分了的话,我可不允许……咦?”



就像有谁在神父的遗体里,该隐的话突然停止了。他俯视着刚才被电击的手,表情变得不可思议——刚刚还白得透明的手上,以烧伤为中心,开始渐渐地变得漆黑。然后不断有水滴从变黑的皮肤里落下。伤口起了很多小泡,滴下的液体也略带黄色,而且还散发出可怕的气味。不,发生异常的不仅是手腕。刚才被艾丝缇击穿的腹腔,大穴边缘也开始变色——这是?



“啊?身体在崩溃……?”



从目瞪口呆的修女身边往后退一步,该隐审视着自己开始溶化的身体。



“咦?这到底是怎么了……喂,艾依扎克。这是什么原因呢?”



“——啊,很抱歉,好像是因为时间到了,我的主人。”



对于有些不满的青年的问题,答案虽然殷勤,但却十分残酷。看着主人身体滴下的液体,“魔术师”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离活动界限应该还有时间啊。也许是因为和您弟弟交战而消耗了预算以上的体力吧……不管怎么样,在身体还能够保持的时候,最好回到再生槽。”



“……啊啊,还真是麻烦啊。真想早点恢复到原来的身体啊。”



对于仆人的建议,该隐嘟起了嘴。就像一个还没有玩够的孩子听到要关门的消息一样嘟嚷。



“哎,没有办法。今天就回去了吗?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真是可惜……哦,对了。艾丝缇?”



该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仿佛是做了噩梦一样的、发呆的艾丝缇说话。那声音仿佛包含着这十年朋友的感情。



“我想,你将来会遇到很多困难,不过要加油哦!别哭,也别灰心。约定好了哦?”



“我的主人,请快点。您的身体已经快保持不了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走……那么,就这样了,艾丝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