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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复仇万岁!】(1 / 2)



1



好漫长啊……铁平忍不住百感交集了起来。



真的是太漫长了。



这种四面楚歌的感觉,已经维持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还开始怀疑起五十岚铁平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获得幸福,是个不被祝福的男人。如今这一切的情势眼看就要逆转了。



有种所有除自己以外的要素全都来到身边的感觉,胸口的热情在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就好像和诘草交手时那种——突如其来『所向无敌』的感觉正燃烧着,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绝对不会输。



已经三个月了。为了这一刻,自己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如今终于盼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奉还吧,铁平压低身子,以凶狠的眼神瞪着对方——



五寸钉则是皱起眉头,一脸厌烦地睥睨着铁平,枪口依旧对准了他,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沉默。



「你现在是在向我宣战吗?」



「那还用说,我要妳将从我们身边夺定的一切全数奉还。」



不管是失去的记忆还是遭到破坏的平静生活,全部都要讨回来。



「……你就这么急着想死吗?」五寸钉叹了口气说道:「好不容易才压住那些将你们一举杀光的意见,改以控制记忆了结,最后甚王还让你保留了记忆,我们已经让步到这种地步了喔?」



「少在那边鬼扯了,这些关我什么事啊?」



人杀不杀、记忆留不留——这些从头到尾都是内界人自己的事不是吗?



「那些事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会抗议是理所当然的。」



五寸钉无可奈何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价值观之所以和我们不同的理由。就算我再怎么强调世界崩坏的危险,对你来说,无法理解的事就是无法理解吧。由于这种感觉太过遥远、缺乏真实感,相信继续对你说明也是无济于事——」



「别搞错了。」



铁平打断五寸钉的话。



他歪着嘴角笑道:



「世界崩坏?那就让它坏啊,我是这样想的。」



「……小子?」



「这和感觉遥不遥远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在未来的世界里没有属于我和小缘的幸福,那样的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若要问自己对于世界毁灭这种事能否厌同身受的话,回答当然是「不能」。铁平既无法想像『世界毁灭』这种事到底是种怎样的悲剧,也无从得知紫氏姐妹等人为何要站出来『保护世界』,以及她们曾经经历怎样的过去,为何要与自己为敌之类的问题。当然,眼前的五寸钉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同样是毫无头绪。



总之,铁平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不管之后又知道了些什么——就算牺牲一切,自己也会紧紧抓住小缘的手。



「别小看本大爷爱的力量!」



不管状况再怎么演变,这是唯一不变的铁则。



「……愚蠢的小鬼。」



五寸钉眼中的情感消失了,所有的温度都在瞬间冻结,只剩下冰冷的视线。



「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说得出这种话。」



面对这股冻结的气氛,铁平更加压低了身子警戒着,但一股全然的紧张感已经窜上了背脊。



虽然五寸钉以冷酷的视线扼杀了所有的情感,但这样的动作其实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因为愤怒的杀气,正从她刚戴上的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具下窜出。



「你是因为没见过那样的地狱,才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



五寸钉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很遗憾。」



枪声轰然响起——



在那瞬间,一个人影扑向开枪的手腕。



只见枪之岳由下方奋力跃起,她直接出拳往五寸钉的手腕挥去。子弹的射线因此偏掉,随着枪响消失在黑暗之中。



「枪……!」



五寸钉扭曲着一张脸正打算对枪之岳说些什么——不过这时候铁平已经以爆发性的速度往她怀里奉上既沉且重的一脚,随即又扭个身再往腹部补上一拳。



但是透过大衣传回来的手感,却不是柔软的肉身而是坚硬的回应,在五寸钉的大衣底下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五寸钉一副无关痛痒地啐了一声,接着纵身往后弹开。枪之岳紧追不舍地再度往她腰际冲去,五寸钉见状手持枪柄往她的头侧一敲,再顺势转个方向,移动枪口瞄准了铁平。



又是一声枪响。



铁平在于钧一发之际弯下了身,子弹削过了几撮头发疾射而去。



「——唔!」



铁平不待喘息便转身扫出一腿,五寸钉勉强将重心往前调整,总算稳住了身子,但沉闷的骨头撞击声依旧应声响起。一阵强烈的麻痹厌从小腿传遍了下半身,五寸钉一瞬之间只觉全身无法动弹,接着铁平猛然屈膝弹起,以头槌撞飞了五寸钉手上的手枪。



「……」一头撞上枪柄的铁平眼泛泪光地大吼着:「一点也不痛啦!」



铁平一边大吼着,随即猛力地往五寸钉的眉心之间送上炸裂般的一拳,五寸钉连受身的准备也没有便整个人摔进了湿地之中。



就在铁平打算乘胜追击之际——一阵晕眩厌忽然袭来。



「咦?」他顿时失去了平衡,就这么直接跪倒在地上。「怎、怎么搞的?」



不知为何身体开始变得不听使唤——不仅肩膀觉得沉重不已,莫名的虚脱厌更是蔓延全身,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稍微从那阵晕眩中恢复过来。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和诘草大战过一场。



这股充斥全身的麻痹戚让铁平皱起眉头,接着他发现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与肿块,刚才那一战早已消耗掉他不少的体力。



但是,造成眼前这股虚脱感的原因似乎不单单是如此而已。他可以感觉到还有其它的东西正在夺走自己的体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平不解地自百自语着,根本不知道这股压在身上的沉重压力因何而来、从何而生。



枪之岳仍旧撑着四肢趴在铁平的身旁,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全身上下也都满布了伤痕。右侧的肩膀上还有一个光是看就觉得超级痛的枪伤,可能是刚才五寸钉的杰作吧。



「喂、喂……枪之岳,妳没事吧?」



原本兀自颤抖着的枪之岳忽然啪一声地以惊人的气势抬起了头,把铁平给吓了一大跳。



「五寸钉?」



铁平以望着前方来代替回答。视线那头的五寸钉正按着自己的额头站起来。充血的双眼由指缝间射出一道凶光,铁平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似乎真的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对方以低沉的嗓音说道:「我本来打算只要处理掉枪之岳就好了。」



看样子这个想法如今需要重新检讨了。五寸钉一边默默地吐出了这句话,一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枪。



她擦去从嘴唇流至下巴的鼻血,再度将枪口对准两人。枪之岳仍趴在地上无法动弹,铁平也尚未由不明的麻痹之中完全回复。



「在这之前我先问个问题吧,你是怎么接触到诘草的?」



「……是她自己主动来找我的,说什么小缘就快要恢复记忆了。」



五寸钉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原来如此……看样子并非是诘草轻举妄动,而是你们这些人——尤其是你,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性。」



已经足以构成杀掉的理由了——她低声说道。



双方距离不到十公尺。但是如果打算飞扑出去的话,一定会在那一瞬间就中枪倒地吧。要想办法突破这个差距才行。铁平依旧跪着,但却已经默默地握起了拳头。要赌赌看吗?可是身体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有办法反应吗?跑得动吗?



「你的身体不听使唤对吧?」



突然间被指出这点,铁平身子整个震了一下。五寸钉一脸愉快地看着铁平惊吓的反应。



「这个『第二世界』在《自毁》之后,环境整个遭到了破坏,不管和内世界或是外世界之间的差距都越来越大。这段差距不只让『第二世界』的时间产生了迟滞,也带来了腐败。」



五寸钉对着虚空挥了挥手,彷佛以手指滑过飘浮在空气中的那些粒子一般。



「五十岚铁平,你此时产生的反应,就是那腐败现象的一个例子。这个世界将会永远朝着死亡的方向迈进。」



「什、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第二世界』的氧气浓度比其它世界要来得低。」她以手捣着嘴说道:「不只是这样,就连现在浓度仍在持续地减少当中,直到完全消失为止——这就是我所说的腐败的意思。这个世界用来维持生命存在的机能已经遭到了破坏,你现在的症状就是所谓的高山症,是一种在氧气不足的状况之下很容易发作的缺氧症状。头很晕对吧?这是才刚从外世界被送到『第二世界』来的你,因为环境中的氧气锐减,身体还无法应付全身运动所需而产生的现象。」



这样的运动量平常确实不常有,可是此刻的铁平却感受到更甚于平日的虚脱感,他剧烈地喘息着。另一方面,五寸钉和白色建筑物里的人员、以及被关在这里的枪之岳等人,因为平常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因此身体的适应状况相对地也比较好。紫氏姐妹在外世界拥有高于外界人的身体能力的秘密,便在于此。



只有生活在外世界的铁平状况和其它人相反。



环境的剧烈变化,让铁平的身体产生了无可避免的障碍,他再也无法活动自如。



「整个身体像被锁住了一样对吧?」



「唔……」



「这就是《自毁》所带来的诅咒。」五寸钉说着瞇起了眼。「你懂了吗?你能够了解了吗?一个世界可以毁坏到这种程度。更惨的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第二世界』仍旧不断地朝着毁灭之路继续恶化……我不希望其它世界重蹈《自毁》悲剧覆辙的心情,我所做的与我所希冀守护的这些,你现在懂了吗?你的世界也有可能会变成这副德性,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一切你都懂了吗?」



「懂个屁啊!」铁平咬着牙硬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他靠着意志力勉强撑住了还摇摇晃晃的身体。「不管妳告诉我怎样的事实,我的意志绝对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妳要说我固执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了,这一切关我啥事啊?不要小看我的爱,谁都不准破坏我和小缘的两人世界!」



像是要鼓舞自己似的,铁平连珠炮地一口气说完。五寸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废物,我简直是对牛弹琴。」



接着,她枪口又指了过来。



「那你看看这个吧。」



「啊?」



「你看得见这个吗?」



宛如呼应这个问题似的——



「嗯!?」



五寸钉周围的空气忽然如漩涡般地旋转了起来。



空气中的粒子,拼凑出一个有着空洞的眼窝与嘴型的人脸——围绕在五寸钉的身边,形成了宛如她身后正背负着这些诅咒似的诡异景象。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也是诅咒之一。」五寸钉的眼底闪过一丝忧郁。「只要呼唤,『他们』就会像这样子现身。这个现象毫无任何科学上的根据。可是『他们』就是会用这种形式现身。那些早已死灭绝种的『第二世界』生命体就这么徘徊在这个大地之上,无法超生。你看到了吧?确确实实看到了吧?……就算这样,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吗?五十岚铁平?」



那些化成人脸的粒子就像在呼应五寸钉的问题似的,往铁平的方向飘了过来。空洞的嘴型宛如在吶喊着什么般,在铁平的面前蠕动着。也许是在传达那万千的痛苦吧。铁平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叫,强忍着要自己不能后退任何一步。



——不准却步。



「……就算看到了,我还是要打倒妳。」



铁平依旧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管如何自己的意志不会改变,也绝对不会退让。他就像是在和眼前的死灵宣战似地坚决回答:



「我要应战。」



「那就去死吧。」



五寸钉的回答也很干脆。她毫不迟疑地准备扣下扳机,就在这时候——



一阵激烈的涉水声,闯入了两人的对峙之中。



接着,一道人影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已经闪到了五寸钉的背后,往她的脚背扫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五寸钉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握在手里的枪——就这么被那个人给夺定了。



「『速水』!」



『速水真事』无视于铁平的叫喊,立刻将夺到手的枪转而瞄准五寸钉,随即扣下了扳机。



中弹——的瞬间,五寸钉双手撑地,却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身影。原来她已经在第一时间闪到了『速水』的身旁,并以惊人的气势扭腰往其后脑旋身踢去。被踢中的『速水』虽然趴了下去,却没有松开手枪,仍旧不服输地举着枪胡乱比着方向故作瞄准状。



但是五寸钉又不见踪影了。



她出现在遥远的彼方——站在那栋白色建筑物的旁边。



「这、这是怎么回事……?」



铁平出神地看着两人之间的攻防。



五寸钉的动作简直就像瞬间移动一般——是错觉吗?



「『速水真事』……」



五寸钉一边喘着气,一边瞪着『速水』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出手?」



「谁知道。」



『速水』同样辛苦地喘着大气,只见他全身被汗水湿透,呼吸异常地急促,彷佛光是站起身就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似的。



「切,一个接着一个是吗——嗯?」五寸钉叹了口气。忽然以手按住了耳朵。「……诘草吗?」



接着五寸钉点了点头,以一副像是要去散步般的口吻说道:



「我有事要先走了。」



「想得美,」



『速水』闻言立刻举起了枪口——但在这之前,五寸钉早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速水』啐了一口气,扔掉了手枪,溅起的水声在黑暗中诡异地回荡着。



「……请问……」



突然有种被抛下的空虚心情,让铁平忍不住茫然开口问道:



「谁来说明一下现在到底是怎样?」



2



五寸钉之所以会选择暂时离开战线,主要是因为部下通知她某个人物归来的消息。



她马上以空间跳跃的方式回到了位在机构最里面的中枢地带,一间管制室模样的房间内。那是个全白的空间,室内的其中一面墙上安装着数不清的屏幕,屏幕上此时正放映着无数不同的影像。一整排的白衣人坐在影像前的计算机埋首作业,有几个人注意到五寸钉的出现而起身敬礼致意。



五寸钉慢慢移动视线巡视,在墙壁的一侧看到了目标人物。对方为了和自己的姐妹有所区别,刻意将头发绑成了双马尾的造型,不过其中一边已经散了开来,只剩下一撮马尾仍兀自绑着。身上穿的灰色夹克与黑裙子如今全沾满了尘埃,脸颊青红带紫地肿着——肯定是因为才刚和五十岚铁平交手过的缘故吧。



诘草……五寸钉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名叫紫诘草的女孩立刻定了过来。身为『第二世界』生命体的她,因为过去的悲剧而对内界人充满了仇恨,惟独对五寸钉却是十分地顺从。



可是现在的诘草看来却显得有些困窘,仿佛很担心自己就要遭到斥责似的。



「……那个,对不——」



「够了,多说无用。」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五寸钉的巴掌扫过了诘草的脸颊,她的辩解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打断。



「古都缘的记忆就快要恢复了,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诘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似乎感到有点意外与茫然,她默默地轻抚自己的脸颊点了点头。



「是……真的,虽然离真正的恢复还有一段距离……」



「古都缘以外的人呢?」



「没有……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五寸钉转向那群白衣部下说道:



「马上派人到外世界去,目标是古都缘——我要你们杀掉她,然后将她的尸体带来这个世界火化掉。同时处理古都缘失踪后周遭相关人员的记忆、信息等等,还有,不要忘了回收大目玉的工作。」



在白衣人一阵慌乱的骚动中,诘草忽然想到什么而抓着五寸钉说道:



「让、让我去吧!姊姊——紫露草她背叛我们了!」



「露草……?」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让五寸钉皱起了眉头。



诘草开始叙述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由于古都缘在五十岚铁平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逐渐有了恢复记忆的倾向,紫露草因此自己决定动身去杀掉他。



「结果她却被五十岚铁平给打败了。」



诘草说到这里,忍不住低下了头。五寸钉叹了口气催促道:「继续说。」但诘草却开始变得欲言又止。



「……将五十岚铁平送过来的是妳吧?」



诘草的肩膀震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追问了。这不过是落败的诘草为了报五十岚铁平打败自己的一箭之仇,在未经深思熟虑下仓促作出的举动罢了。如今要诘草清楚地将这种情绪描述出来,应该也是强人所难,因此五寸钉决定暂且先不予以追究。



「那么妳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我又遇到了古都缘,本来打算直接动手将她处理掉的,谁知道却遭到姊姊的阻止……还被强制送回了这里。」



诘草一边说着一边秀出了右腕上的手表。外表看起来虽然是手表的样子,但其实是可以在世界之间移动的道具。诘草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戴到五十岚的手腕上,将他送到了『第二世界』,没想到自己接着又被露草的手表送到了同样的地方。诘草简洁地说明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妳可以解释露草为什么会选择背叛吗?」



诘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自从那时候起——自从姊姊和五十岚铁平交过手之后,就开始变得很奇怪。」



——又是那个少年吗?



五寸钉胸口涌起了一股不快的感觉。仔细想想,这一连串的状况全部都可以和五十岚铁平扯上关系。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OTV的枪之岳,不过在处理的过程当中,那名少年却一直不断地出来搅局。必须尽快处理掉的人原本是枪之岳——不过看样子这个想法如今需要改变了。



诘草畏畏缩缩地对着陷入沉思的五寸钉说道:



「姊姊原本阻止我向妳报告的。」



「……什么?」



「泷本柚子和日向亚希儿之前的记忆并没有经过处理。她们两人从去年开始就一直独自行动,我们虽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姊姊却阻止我向妳报告,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监视着她们。」



五寸钉听到这里,内心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几乎就要大发雷霆了,不过她还是按捺住满腔的怒气。



露草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不亲口问她本人的话,是得不到真正答案的。就算现在质问她的妹妹诘草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五寸钉就是忍不住感到怒火中烧。



——为什么?



妳难道忘了那个末日般的《自毁》悲剧了吗?露草?



「请派我去吧!」诘草按着自己的胸口,跨步向前毛遂自荐:「我一定会设法阻止姊姊的。还有古都缘与另外两个人我也一定会处理掉。所以请妳派我去吧!」



虽然诘草十分认真地请求,不过五寸钉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妳明明发现有状况却没有马上向我回报,甚至无视于我的指示,擅自与五十岚铁平接触。」



诘草一时只觉百口莫辩。



诘草一向就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也因此很容易受到当下的环境所左右。她对于五十岚铁平一直怀有强烈的私人恩怨,而擅自接触的结果,便是将他送到了『第二世界』。为抹杀枪之岳的计划带来了预料之外的变量。



——不过说到私人恩怨,其实五寸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就暂且先不追究妳这次的失职了,毕竟现在也不是时候。不过这件事需要特别慎重地处理才行……因此我决定派其它人到外世界去。」



诘草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一脸不甘心的模样。她在一旁以眼角余光瞄着五寸钉指示其它部下前往外世界,要抹煞的对象除了古都缘之外,还有泷本柚子与日向亚希儿。



——非常可惜的结局。



世界间交流反对派主要分为『稳当派』与『激进派』两派势力,五寸钉则是两派势力共同的最高领导者。她统合了两派的意见,最后基于同情遭到波及的外界人立场下,做出了「控制记忆」的结论——不过照目前情形看来,这个行动似乎是失败了。



——只好再度让双手沾上血腥了。



为了防止《自毁》的悲剧重演——并且彻底地杜绝后患,只好牺牲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了。



没必要再滥用同情心了。



五寸钉在听取其中一名部下的报告之后,转头望向那名低着头的少女。



「诘草。」



诘草慢慢抬起了头。



「五十岚铁平现在和逃脱的枪之岳已经闯了进来、正在前往这里的途中。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要寻找恢复记忆的方法,以及搜寻离开这个世界的路径,还有——打倒我。」



诘草闻言瞪大了双眼,她似乎还不知道枪之岳逃脱的事。



五寸钉伸手以手指顺了顺诘草的浏海。



「去复仇吧。」



向五十岚铁平复仇。



诘草在一阵张口结舌之后,脸上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光采。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上头还戴着姊姊的手表。她将手表取下来交给五寸钉。这么做除了有避免让五十岚铁平等人取得此装置的用意外,恐怕也是对背叛自己人的姊姊做的无言抗议吧。



我不需要背叛者的东西。



「头发松开了喔。」



「咦?啊……」



诘草在五寸钉出声提醒后,才注意到自己双马尾的其中一边已经松掉了。为了寻找绑头发的发圈,诘草开始在夹克与裙子的口袋里到处翻找。五寸钉随手递了一个给她,诘草面露微笑地收下,很快将头发重新绑好。



诘草先前因为和五十岚铁平战斗而负伤,又面临了自己的姊姊背叛的事实。不管是在体力还是精神上早已疲惫不堪,绝对一点也不平静。



不过现在她又有机会可以向让自己难堪的对手复仇了。



诘草淡淡地笑着说道:



「……那我走了。」



接着,她便头也不回地奔出了管制室。



五寸钉微笑着目送诘草离去,不过才一转身望向巨大的显示屏幕,便立刻又换上了另一副严肃的表情。屏幕上此时正映着三个在走廊上奔跑的人影,她紧盯着其中一个身影瞧着。



「……虽然是这样……」



一名在计算机前作业的白衣人可能是注意到五寸钉目光追随的身影,因而开口说道:



「不过还真可怜,他本身是无辜的啊。」



那名白衣人寄予无限同情的对象自然就是五十岚铁平了,五寸钉瞥了那名部下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五十岚铁平本身是无辜的,这一点五寸钉当然也很清楚。这名少年不只毫无缘由地遭受另一个世界的波及,现在甚至还突然被迫面对这一连串的人生意外——他会拼命地反抗也是无可厚非、可想而知的结果。



不过,若是换句无情的话来说……



「那又如何?」



对五寸钉而言——五十岚铁平的人生会变得如何,根本无所谓。



一定要切断内世界与外世界的所有关联。



就像五十岚铁平视古都缘为绝对的存在一样,五寸钉也有誓死坚持的东西、绝对不能轻易退让的信念。因此那个少年究竟是怎么想的,相对地就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况且,之前的「操作记忆」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但是五十岚铁平接下来的行动却破坏让步的意义。他选择了起身抗拒的不智之举。



因此,现在的五十岚铁平也和枪之岳一样,被列入需要消灭的名单中。



「五十岚铁平的危险性无庸置疑地获得了证明。我决定维持上次的决议,将他列入抹杀的名单中,没必要再给予警告了,不必留情,杀了他吧。」



那又如何?——面对五寸钉的爽快回答,白衣人一时无言以对。五寸钉又斜眼瞪了一下,那名部下见状慌乱地转向自己的计算机屏幕,执行机构内部警备系统统整的工作。开始规划起机构内警卫的配置与人数,并下达了用枪的指令。



五寸钉双手交叉在胸前默默地盯着屏幕看。她简洁地拒绝了因为注意到她身上的那个,而好意要拿毛巾给她擦拭的部下。那个就是——充斥在『第二世界』的『体液』,她并不会特别在意。擦掉?为什么?这并不是什么污秽的东西,而是那些往生的生命体所留下的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你是怎么想的?」



五寸钉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着。她对着画面中,已经完全成为敌人的三人组中的其中一人,若有所思地问着。



『速水真事』。



身为『第二世界』的残存者,你是怎么想的?



3



在『第二世界』里没有阳光。



因为空气被随着往上空的高度增加,浓度也跟着加重的粒子层层覆盖住的关系。而那些粒子的成分,则是过去的生命体在互相残杀后,所留下的肉屑不断分化之后形成的粉尘,至于那些粒子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而飘浮在空气中,至今还没有研究出合理的解释。那是该世界的生命体特有的体质吗?……除此之外,这些留下来的粒子,还为这个毁灭的世界带来了许多的扭曲与变异。



比如说,因为这些粉尘遮住了阳光,使得『第二世界』这片大地——变得十分寒冷。



唔……一本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听起来颇像是一句寻求回应的寒喧,不过,坐他隔壁的一太郎依旧来个相应不理。而靠在机构白色外墙上,尚未恢复意识的越后屋则是趴在他的大腿上沉沉睡着。越后屋舒适地发出「呼噜噜……」的熟睡声,一太郎见状露出了一脸的笑意。



「喂,一太郎?」



遗是不理不睬。



一本钓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就连身为父亲的自己都快要不认得了。他的身材虽然有如野生熊一样庞大,但脸上的笑容却温柔无比,而且始终都带这个笑容应对进退——不知为何唯独对自己的父亲例外——可是很难得地,总是笑脸迎人的他,却很反常地老爱开越后屋的玩笑,每每惹得越后屋红着一张脸抗议。



不过,一太郎此时低头看着越后屋的眼神却十分地温柔。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吧?下次找个机会好好问清楚。不过问了该不会被痛揍一顿吧?一本钓很认真地在胸前交叉双手想着。



「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太郎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说道:「就连脉搏也稳定多了。」



「对啊。是因为阿枪现在已经不在身旁的缘故吧?」



依照五寸钉刚才所说的,他们几个人在遭到监禁的时候,全都被下了对特定人物怀抱敌意的处方。如今那位特定人物已经不在身旁,因此大家的精神状况也渐渐地稳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让人几乎动弹不得。



「没想到速水桑的动作还真快耶。」



「……没错,说真的,我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五十岚突然出现这点也很令人讶异,不过最令我惊讶的还是他的行动。」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往地面上那一大片湿地望去。虽然没办法很仔细地分辨出来,不过,在液体中隐约可见有些许的污浊物质漂浮着。



那些污物其实是『速水真事』的呕吐物。



「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这些液体喝下去。」



那些覆盖着『第二世界』大地的黏液,是过去的生命体灭亡后遗留下来的体液。而且还参杂着飘游在空气中的粒子,当然不适合拿来饮用。谁知道『速水真事』却忽然将脸泡进这片湿地中,大口地喝了起来。



接着又马上吐了出来。



「那就是所谓的冲击疗法吗?速水桑似乎是打算以那样的方式由精神支配中清醒过来。」



『速水』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硬是将胃里的内容物全数吐了出来,他一从受控制的状态中恢复到正常的精神状况,便加入了铁平挑战五寸钉的队伍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啊?」



「因为速水桑很不擅长表达啊。」一本钓苦笑着。「他只有以那种方式才能回报自己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