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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3)(1 / 2)





  照片上的男人年轻时依稀看得出意气风发的神态,和那天在宿舍里见过的消沉落魄中年人是同一个人,状态差别却大得令人叹息。

  文颂问:那今天他们来找你说的那个,医院里病重的那个爸爸呢?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你对他不好奇吗?他们说得好像那个人快不行了。

  秦覃露出和刚刚在宿舍里同样的冷笑,从没见过的人,有什么可好奇的。

  不管那人是谁,从周乾兄弟两个的行为不难看出来,他一直都知道有秦覃这个孩子的存在。

  文颂想,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到命不久矣才想起来要见一面,孩子心里没点怨恨不可能的,怪不得今天让周砚差点下不来台。

  他养的孩子也太差劲了,连道歉都让他哥帮忙开口。

  秦覃持续冷言冷语,要是真的有诚意,就该自己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对不起,再求其他的。

  秦覃: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文颂扑哧一声,抱着相册笑倒在床上,嗯。但我也是那么想的。

  为什么总担心他被人欺负啊,连文颂自己都搞不明白。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非常独立的人。即使他会受伤,会痛,会难过,即使他在别人口中是不详,是火坑,是碰上了要离远点的异类。

  但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他弱小可怜,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啊,有一个。文颂想。

  那可不就是无知的我自己。

  秦覃抽出相册翻了一页。这东西他也很久没拿出来看过了,大半本都是空白的,他们家三口很少一起拍照,倒是覃云年轻时的照片有很多。

  文颂回过神,看到被他手掌压着的那张。是二十年前罕见的现场抓拍照,大概有着特殊的意义,也被洗出来保存至今,好特别。

  秦覃从透明贴片里取出这张,照片边缘已经旧得泛黄褪色。年轻的覃云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拍得有点糊,但仍旧难掩风姿绰约。时光没有冲淡她的美貌,而是给予她一层更加动人的滤镜。

  透过这张照片,文颂能看到秦覃站在舞台上的样子那天在走秀时台上看到秦覃,一瞬间都以为他是在躁期,身上才会那么迷人的光环,吸引人移不开视线。现在却觉得应该算遗传。有些东西好像就是与生俱来的。

  她参加过这个节目吗?

  照片背面写了时间地点和日期,拍摄于央视音乐频道《歌声在我心》节目现场。显然这档节目比他们两个的年纪还大,如果不是因为覃云这张照片,文颂完全都没有听说过。

  没有。她只是去录了彩排,没参加正式录制。

  啊文颂自然觉得可惜,为什么没参加呢。

  秦覃看着这张旧照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她有了我。

  在所谓命运的分岔路口,她在无数可能性中选择了最差的那一个。

  覃云以演员身份进入娱乐圈,梦想却是成为歌手。《歌声在我心》是她拼尽全力争取到的机会,是实现梦想的跳板,却又被她亲手放弃了。

  怀着身孕退圈之后,她选择了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暗恋自己的老同学。那时候秦涛还被称为才子,在小圈子里是有点艺术细胞的文艺青年,作词作曲弹唱都信手拈来,还跟几个朋友一起搞地下小乐队。

  他对同样在音乐上很有天赋的覃云苦恋多年,能跟她修成正果,即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接盘,也甘之如饴。

  于是覃云嫁给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也没有完全放弃。她做出了更可怕的选择,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在丈夫的身上。

  秦覃在童年时期,最常听到她对秦涛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今天怎么还没有写新歌,连歌都写不出来,你还能做成什么。

  那些承载信仰与情怀的旋律变成了镣铐与枷锁,过於沉重的期望逼得他才华干涸。直到有一天他在覃云面前摔了吉他,赌咒再也不会写歌。

  就是那天。

  不止是他们的梦想,连同那两个人,整个家都和琴弦一起碎掉了。

  怪不得。父母本身都是音乐人,秦覃也喜欢音乐,全家人兴趣一致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应该是其乐融融才对。但从进门开始文颂就留意过,在这个家里看不到乐器,乐谱或其他任何和音乐有关的东西。

  但你肯定从小就又帅又聪明,还喜欢音乐,可是她都没舍得把梦想再压到你身上,对吧。他试图帮忙找补,那样至少可以说明她还是爱你的。

  秦覃看着他,语气玩味,你跟自己妈妈的感情,比跟你爸的感情更好?

  文颂:你怎么知道!

  听得出来。

  秦覃叹了声气。似乎久未跟人提起陈年旧事,连自己都觉得感慨,我那时候捡了被他们吵架时摔断弦的那把吉他,偷偷请外面的师傅修好了,但只敢在家以外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玩,去书店翻吉他教程和琴谱自学。还挺有意思的。

  那把吉他平时都藏在楼道里,初中暑假结束那天被她发现了。她让我弹了一首曲子,然后抱着我的猫从楼顶跳了下去。

  秦覃说,多亏了她,自从她跳下去之后,这片的房价都不怎么敢涨了。

  文颂试探着问,那你是跟爸爸感情好,还是跟妈妈感情好?

  我跟猫的感情更好。

  他好像是认真的。

  文颂无言以对,默默地合上相册,听到他又说,你应该也知道的。

  像她那样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一个就能把一整个家逼疯。

  没有人能通过忍受从中生存下来。只要达到了某个极限阈值,没有谁会甘愿做承受者。指责变成互相指责,殴打变成互相殴打,无尽的谩骂和暴力会贯穿成为生活的日常。

  直到那样的日常也崩塌。

  文颂当然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为了保护自己的舒适区,他应该在那些极力想摆脱想要忘记的记忆翻涌上来之前,用更重的意念强制性地压下去,对秦覃劝慰地说一句别这么悲观,一切都过去了,然后迅速地转移话题。但今天他没有。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完全坦诚的房间里,有太多跟记忆重叠的部分。文颂低头望着照片上的男人,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他也会打你吗?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显然秦覃能听懂他在问什么,初中之后他就打不过我了。

  好厉害。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梦呓般喃喃自语。

  我从来都不敢还手。

  他们同时愣住了。秦覃只听到模糊的音节就已经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再问,外面响起巨大的砸门声音。

  文颂条件反射地向后缩,惊慌失措地望向门外,怎么那是谁?

  没有人回自己家会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秦覃的声音他根本听不清,门外不止一声凶狠的吆喝,仿佛连楼梯都在震。

  龟儿子别躲了,秦涛!给老子开门!

  今天再不还钱,明天就有人来泼油漆了!让你们一家再出出名!

  哈哈哈哈他们一家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怕泼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