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曦赶忙起身，转头看向从夜雾中走出的那道修长身影。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那双澄澈如清泉的眸子深处，又似暗隐深涧，透着令人不知觉间沦陷的魔力，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亦无法遮掩那一丝迷幻的沧桑，分明只有二十岁出头，却偏偏仿佛经历了千秋万世的轮回，此等气质，举世独一。

  仅仅刹那后，苍茫古远的气质消隐无踪，面前之人又变回了那个人畜无害般的邻家青年。

  可陈文曦的心跳却不断加快，上回来到无垠之城时，他的气质变化还没有这么自然。

  时隔不到一周，再见到他时，却已经浑然一体，几近化境。

  这是否代表着，距离他再次出世、天下震动，已然不远？

  陈文曦深吸一口气，按住一旁挥舞刀臂满眼兴奋的刀术风螳螂，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低声道：“参见……统帅？”

  感觉到对面青年突然多出一丝锐利的目光，陈文曦吐了吐舌头，立马改变称谓：“首领。”

  周越也不以为忤：“带来没有？”

  “当然带来了，我做事您还不放心。”陈文曦点头，打开旅行球，取出里面的八大袋方糖。

  “品质不错。”周越笑了笑，将方糖收回自己的旅行球中，方才问道：“这次援救新罗城废墟的行动，可有伤者。”

  换成旁人听来，这绝对是一句废话。

  进攻拥有高级亚怪兽驻守，甚至可能沉眠着怪兽的废墟，怎么可能没有人受伤？别说受伤了，绝对是伤亡惨烈。应该问有多少人阵亡才对。

  可陈文曦却明白，周越真正关心的，是参加救援行动中的“自己人”。

  “此次救援行动，学城共派出一百一十九名灵御，其中我们的人共有七十一名，无重伤，只有三十五人轻伤。游侠团九百五十九名临时契约者中，我们的人共有四百三十一人，重伤两百余人，剩余超过九成皆负伤。”

  陈文曦汇报完毕，看着沉吟不语的周越，目光有些炽热。

  首领只问有没有伤者，那就代表着，他虽然远在无垠之城，却能清楚的知道，这一战中并没有阵亡的“自己人”。

  而他之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只有一个原因——他，就是负责统领调度这支隐世灵御战团的神秘统帅！

  这两年半来，随着数以千计的中陆修者成为灵御，并且秘密加入隐世战团，关于统帅的身份问题成为了大家私底下最热议的话题。

  有人说，统帅是那名暗中传授白学的神秘仙子。

  也有人说统帅就是仙人组织如今的幕后领袖。

  甚至还有人说，统帅其实是仙人组织的创始人。

  诸如此类的传闻，在这个秘密团体中越传越离奇，甚至还因此产生了不同的派系，诸如“领袖派”“创造者派”“月仙子派”等等。

  势力最大的，自然是以陈学剑、李宝妹为首的“月仙子派”，以中陆学院历届学员为核心，人数接近七千。

  而陈文曦等人所在的“周越派”，虽然人数在诸多派别中垫底，只有区区数十人，可顶级战力却丝毫不输“月仙子派”。

  各派之间倒也不会明争暗斗，相互踩压，只是在统帅身份等问题上争论不下，辩论激烈，现如今，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陈文曦，以及王成亮、冯勇德、谷夫人等最早一批追随周越者却早有共识。

  在他们看来，隐世战团的神秘统帅，十有八九就是周越。

  他们所接触到仙人组织其它正式成员，无论少女宗师商颖，还是走私之王蒋贺，在外界看来与周越平起平坐，可私底下在周越面前，却俨如下属。

  虽说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位神秘的月仙子，可陈文曦总有种错觉，月仙子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耳熟。

  “负伤率还是太高。这样下去可不行，真正的灵道之战，远没有到来呢。”

  听着年轻男子的低声呢喃，陈文曦怔了怔，不由自主道：“这还高？首领啊，你要是把咱们的人全都拎出来，单独组成战团，绝对是全球战绩第一，伤亡率最低的战团。”

  周越微微摇头：“击败这些散兵游勇般的亚怪兽，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人类的真正的对手，是神魔和怪兽。如今世间，已无九转大宗师，而神魔和怪兽，却丝毫不弱于百年之前。”

  陈文曦心头一震，神色也从轻松变得凝重，迟疑片刻，压低声问：“首领，你是不是打算，亲自出手了？”

  周越笑着道：“怎么又说这种话了。我不是说过，我和组织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陈文曦自然不信：“那我们算什么？”

  “你们只是组织外围成员啊。”周越眨了眨眼，说话间，他已经放下飞扑入怀中的刀术风螳螂，转过身道，“让大家准备一下。接下来半年，你们的历练任务，将会更加残酷。”

  陈文曦看着周越走向中央迷雾城池的背影，咬了咬牙，突然传音道：“首领，您就实话告诉我吧，究竟谁是统帅？是您，还是那位已经快被陈学剑那帮人给供奉起来的月女神？”

  背对着陈文曦，周越嘴唇嚅动，表情古怪。

  有些事情，他一直知道，只不过假装不知道而已。

  就比如，陈学剑、李宝妹、孔傅那帮中陆毕业生，对月仙子大搞个人崇拜，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甚至在内部论坛和群里，疯传月仙子的剪影画，以及被他们脑补出的绝妙容颜，凭此来扩张派系。

  当周越看到自己的另一份身份“月老师”化身成白衣菩萨婀娜端庄的图片，内心一度抓狂，对于始作俑者聂远风更是报以无数遍的诚挚问候。

  不过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总好过自己本人的照片被他们p成慈眉善目的模样，在这近万名灵御中流传，日夜膜拜。

  周越停下脚步，笑道：“谁是统帅，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陈文曦急步上前，大声传音道：“我绝对没有打探首领在组织中地位的意思。只不过，如今的隐世战团中，流言蜚语四起，各种说法都有。‘仙子派’‘领袖派’‘创造者派’这三大派系更是争辩激烈，闲暇之余，尽是在打口水仗。这种局面，长此以往……”

  “挺好的。”周越笑了笑，打断道：“任何健康的组织的内部，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只需要对外之时，团结一致便可。至于究竟谁是统帅，相信我，这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望着周越远去的背影，陈文曦目光复杂，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真的不重要？组织内部的高层之间，就这么和谐？实在不可思议。仙人组织……仙人……或许也只有达到这等境界，才能够成为组织的正式成员吧。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