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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很荒谬么

第二十九章 很荒谬么

叶焚香和厉吟风静静的坐在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公主受了一夜的波折,已经自行去睡了;而皇后则由贴身丫鬟陪着,去清洗伤口了。

叶焚香瘫倒在椅子上,他看看仍然坐得笔直的厉吟风,他想,这人真像始终绷紧的弦,永远没有误差的钟。

“皇上他们可安好?”叶焚香问道。

“嗯,我是先去地道下救的皇上,然后才来找的你们,”厉吟风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说道,“正因为此,所以来迟了。”

叶焚香发现厉吟风很为皇后的遭遇自责,他对皇后似乎很关心的样子。但这是他们皇家的私事,他也不愿意探问。他转而问道:“我和皇后她们被困于地下时,那一阵石雨落得好生蹊跷,倒像是有人施法……”

厉吟风点点头,说道:“有人想置皇上皇后于死地。皇上皇后是被人故意引入地下的,然后在地下被无声无息的干掉。幸好我及时赶来,救了皇上;而你救了皇后……”厉吟风注视着叶焚香,问道:“你的土系魔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叶焚香便把自己得到一本土系魔法书的事简略说了,厉吟风听完,问道:“你是说,你刚学了‘柔石术’,就能用它在地下开辟出一条地道脱困?”

“是啊,但和邺王的法术一比,那是完全不值得一提了。”

厉吟风摇摇头,说道:“我这是多年苦修的结果,而你却全凭一股先天真气,这是全然不同的。”

叶焚香听厉吟风的口风,似乎自己在法术修行上很有天赋,他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邺王是否愿意在法术修行上指点在下一二?”

厉吟风看着自己的手掌,沉吟道:“这个嘛……倒不急于一时……”

这时候,一个丫鬟进来,向叶焚香说道:“叶公子,皇后已经睡下了,这是皇后贴身所带的青玉令,她让我把这块青玉令交给你,从此你可在皇宫通行无阻。”

叶焚香接过这一块青玉令,这是块叶子形状的、淡青色的玉,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微光,触手生温,似乎还带着皇后的体温。他见皇后以信物相赠,那自然是要他常来宫中看她了,他叹了口气,把青玉令收下了。

厉吟风皱眉说道:“皇后此举,也太轻率了些……这皇室的青玉令是可以随便送人的么?”

叶焚香见厉吟风公然指责皇后,不由的心中有气,说道:“你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吗?”

“那是什么?”

“这是个心理学术语。皇后今夜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极易罹患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我作为心理医师,当然得常来宫中,关注着她的心理健康。她把这块青玉令给我,又有什么不对呢?”

厉吟风被叶焚香抢白了一句,倒也没有生气,笑道:“我对于皇室成员接受这样的心理治疗,一向是不赞同的。皇室内的秘密如果传出去,成何体统?”他叹口气,又像自言自语般说道:“身为王者,就应该让秘密化在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好倾诉的?有什么心理问题是自己不能解决的?”

叶焚香审慎的争辩道:“皇后在这些不幸面前,她也只是个女人。而且,就算身为皇帝,仍然有心理问题需要疏解,古今中外,那么多皇帝行事疯狂、暴虐成性,难道是偶然么?”

厉吟风微微冷笑了一下:“王者就应该接受重压,如果在一点压力下就发了疯,这只说明他不配承担皇冠罢了!”

叶焚香低头不语,他已看出这位亲王谈吐间颇为自负,也不想和他争辩。他刚才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皇后的消息。现在既然皇后已经安睡,他也打算起身告辞。

厉吟风忽然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杀了那个疤脸汉子么?”

“你不是说他临阵脱逃,然后又报信邀功么?”厉吟风杀疤脸汉子时,叶焚香正在马车当中。他并没有看到厉吟风是如何杀掉此人的,但厉吟风指责此人的话语,他还是依稀听见了。

厉吟风摇头道:“这些其实并不是我杀他的主要原因。我杀他,是因为他目睹了皇后被辱的过程。如果皇后被一事传扬开来,成什么样子?”

叶焚香不解道:“那些所谓的革命党人犯下这样的暴行,如果人们知道了,不是会激起义愤么?”

“你还是没有理解这里的关键。当阶级矛盾激化到现在这个程度,当社会运动进展得如火如荼时,人就不再是人,而变成一个个符号。你以为他们会对皇后抱以同情么?不,他们只会把皇后当一个笑话看待。而皇室的威严,就在这一丑事面前丧失殆尽。”

叶焚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不了解群众运动,不了解这种运动会抹杀掉个人的人性,但他虽然不愿意接受这点,还是觉得厉吟风说的是事实。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厉吟风盯着叶焚香,一字一字说道:“皇后被的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叶焚香无声的点了点头。

厉吟风神色稍缓,说道:“其实,对于你……因为死人才是最能够保守秘密的。但既然皇后对你如此看重……你就好自为之吧。”

叶焚香这才知道,厉吟风刚才对自己实已动过杀机。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对自己的情意,恐怕自己已经去鬼门关报到了。他见这个邺王如此随意处置别人性命,心里老大不快,哼了一声,就要告辞。忽然他想起一事,不由地叫道:“哎哟!”

“怎么?”厉吟风问道。

“当时还有两人被我用柔石术陷在土里。他们也目睹了事情全过程,但我没有杀他们。”

厉吟风霍地站起来,沉声问道:“你怎么没杀他们?”

叶焚香喃喃地解释道:“他们又没有作恶,罪不至死啊。”

厉吟风冷笑道:“叶焚香,如果你想在这个乱世好好地活下去,恐怕你得多杀点人啊!罢了,我亲自再走一趟吧。”说着大步出门而去。

叶焚香心里怔怔的:“难道我想在这个世上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伤害别人性命吗?难道别人因为他们可能犯下的恶,就要受到惩罚吗?世界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一个样子?”

他到现在杀死过两个人。杀死那个矮子是变起仓促,那矮子被巨石砸死,他倒没有什么感觉;但杀那个独眼汉子时,却是他亲手割破了他的喉咙,那时候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他听到了鲜血喷溅出的声音,感受到了那人最后的一口呼吸,他壮硕的身躯在他怀里抽动着,像一条在案板上做最后挣扎的鱼。他看到了他逐渐变得黯淡无光的双眼,看到了他死后还依然昂然挺立的……

在当时,他心神恍恍惚惚的,但他后来回忆起来,才觉得杀死一个人,是多么的荒谬得不可思议。在肉体上那样简单的一刀,一个人的精神就会那样没了……一个人,就那样变成了一滩肉……

是的,他必须承认,杀戮中自有一股快感,那种把别人性命捏在手中,然后亲手结果掉的感觉,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上帝;但更多的是一种恶心,一种对精神的脆弱和肉体的肮脏的恶心……

厉吟风说,要想更好的活下去,自己得杀更多的人。但叶焚香根本就不想再杀一个人。

叶焚香一路木木呆呆地出了皇宫,遇到守卫喝问,他就举起手中的青玉令一扬,守卫们就立刻恭恭敬敬地放行。好像出宫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青玉令这件东西。

“太荒谬了,”他一面向守卫们要了一匹马,一面想,“太荒谬了……”

猎龙城今晚的街道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安静,似乎它以前的安静只是曾薄冰,而这薄冰已经在今晚被打破了,混乱和死亡喷涌而出……

街道两旁的屋子,在零星燃烧着,也没有人救火;有些店面门倒了,窗户破了,里面的商品乱翻翻的落在地上,显是刚被人洗劫了;有些街道口还有流民拿着刀枪棍棒蹿来蹿去,他们嘴里呼喝着,声调里透出股狂喜;一些士兵押解着几个乞丐般的人从路两旁走过;叶焚香在每条街道上都要撞见一些尸体……

叶焚香驻马远望,他正处在上城区,他看着整个猎龙城像一条蜿蜒的巨龙,此刻,这条巨龙在燃烧,在翻滚,在嘶鸣……

他再次喃喃自语:“太荒谬了……”他不愿意再多想,猛抽了一马鞭,向自己的家飞驰而去。

在这整座城的混乱里,他现在只关心家里的情况。